杨枝不敢相信这样的好运气就落在了自己的头上, 她穿着一件老旧的碎花红色衬衣,一条蓝色的七分裤,脚下踩着一双在市场里三块钱买来的塑料凉鞋,手足无措的站在格子铺门口。
原先读书的时候,她也是整个年级排得上好的标致姑娘, 多少男同学每天在她眼跟前晃晃悠悠,就只是为了让她多看两眼。
那时候她可傲了,看不上这些调皮捣蛋的男生。
她有个梦想,就是去读书,去看看大城市,然后挣大钱, 在村里修一栋房子, 一楼可以当成门面, 拿来做点小生意。二楼和三楼就自己家人住着。
可是这个梦想, 再没有能实现的那天了。
高一那年,她爸妈就领着她辍学, 她嚎哭着抱住自己的桌椅, 她尖叫, 祈求, 她想要上学, 她不想回去。
可是她还是被拖走了,回村里相亲。
嫁给了村里修车行老板的儿子。
婚后生活并不好, 他们没有一点感情基础, 真的就是凑活着过日子。
后来, 她那年轻的老公跟村里的寡妇搞上了。
她是个读过书的,知道羞耻,过不下这样的日子。
如果一开始结婚的时候她选择了认命。
这个时候,反而有了再一次反抗的勇气。
杨枝连夜跑了,来到了城里,无亲无故,身上揣着几十块钱。
她去街边给人擦过鞋,卖过杂志,现在在一家饭店给人洗碗切菜。
日子苦了一点,但还能过下去。
原本她以为,自己这辈子就这样了。
可是一个电话,改变了她的一生。
容白正无聊的拨着计算机,原本在港海的时候让江岩柏提醒自己买手机,结果两个人都忘得一干二净,他现在这个手机除了接收所谓的人物短信之外,简直一点用也没有。
不能联网,单机游戏打的全部通关了,实在没多大意思。
“请问江岩柏同学在吗?”杨枝站在店门口,并不敢走进去。
她怕自己的鞋脏了这里的地毯。
“找你的。”容白敲了敲桌子,还在算账的江岩柏抬起头来,看到了门外的杨枝。
他们也是老同学了,但这一瞬间,彼此都觉得十分陌生。
杨枝朝江岩柏笑了笑,那是个卑微的,连嘴角都透露着辛酸的笑容,她不再是以前那个系着乌黑油亮麻花辫的大姑娘了,这才几年功夫,就被蹉跎成了这副模样。
江岩柏冲她点点头,站了起来,招呼道:“你进来吧,别再外头站着。”
说完,江岩柏对容白说:“这就是我以前说的同学,今天是过来面试的,你看看怎么样。”
“成。”容白答了一句。
杨枝这才缩着脖子走了进去。
容白也没当过HR,他只能先让杨枝自我介绍。
杨枝之前就一直在心里打腹稿,这会儿鼓起勇气看着容白,咽了口唾沫,不过她还是流利的介绍完了自己,没有打一个结。
“如果你要向客人推荐这条项链,你会怎么说,让她买下来?”容白问道。
杨枝愣住了,她看着这条做工很好的珍珠项链,杨枝分不清真假,只能硬着头皮说:“这条项链很好看,很适合你,特别称肤色,你戴上才好看呢,要是皮肤没有你的好,戴着都显黑。”
她这段话说的很流利,并没有结巴。
容白点点头:“行,你什么时候能来上班?”
杨枝愣住了:“这就……过了?”
“我是招员工,又不是找教授,没那么难。”容白笑了笑,“你是江岩柏的同学,所以我愿意相信你,希望你也不要辜负我的信任。”
杨枝还是不敢相信,她张大了嘴巴,又问了一次:“真的可以吗?”
容白点头:“可以,你看你什么时候有空吧,对了你这身衣裳也不成,我这边买的有工作服,你穿什么码的?”
杨枝咽了口唾沫:“我穿小号的。”
“那行,你会化妆吗?”容白又问了一句。
杨枝摇摇头。
她哪里有化妆的工夫,而且化妆品可也不便宜。
“行。”容白在店里化妆品的柜子里组了一套化妆品,他让杨枝坐在椅子上,面前就是镜子,“我给你化一次,你自己记住啊。”
容白自己也不太会化妆,但是好歹见过女性朋友化妆,还算是知道步骤。
以前学校主持节目的时候,他也是需要化妆的。
杨枝老老实实地坐着,认认真真地看着,她看着容白那双修长洁白的手在自己脸上涂抹。
这是一种新奇的体验,严格来说,杨枝今年才十八岁,还是正值青春年华的少女,正是情窦初开的时候。
只是她的感情生活,早早的开始,又早早的结束。
“一个月工资底薪是两百,卖得多挣得多,月底的时候看绩效提成,如果干得好,一个季度还有奖金。”这算是高工资了,而且现在不讲究提成,都是死工资,一个月就拿那么点。
大商场到是有提成的惯例,不过也只是部分柜台,所以就连商场里的大部分员工也不太热情,你爱买不买。买了,她也拿不到钱,不买,她也没有损失。
杨枝睁开眼睛,镜子里的她就像是换了一个人,原本苍白的脸上有了血色,嘴唇也涂上了红色的口红,口红微微晕开,嘴唇像是花瓣般绽放。她一边看着这样的自己,一边忍住流泪的冲动。
“还差一个收钱算账的。”容白冲江岩柏说道。
江岩柏想了想:“上次来面试的一个男孩看着还成。”
容白也想了起来,来面试的大多数看起来形象都不太好,那个男生算是不错的了,实在没有给容白挑选的余地:“就他吧。”
男生叫李志鹏,也是初中毕业就没读书了,之前在小卖部当收银员,人看起来还是比较老实。
容白把人叫来,又跟李志鹏说了些规矩,也是提成制,铺子里挣得越多,他能拿到的也就越多。
容白还把两人都带去做了头发,全身上下都捯饬了一遍,看着倒也还不错。
员工有时候也相当于门面的一部分,长得好看总是要占些便宜。
前头一周,容白和江岩柏还是在店里,让两人熟悉怎么接待客人,记账也有另一套方法。
等到两人的熟悉了,容白和江岩柏总算可以抽身,去忙别的事。
“这件怎么样?”容白问江岩柏。
两人现在在商场看衣服,江岩柏的衣服都是休闲装,而且不知道穿了几年,样式都老了。出去谈生意不太像样子。
江岩柏看着容白举着的西装,他分不清西装的好坏,只说:“你觉得合适就行,我都可以。”
容白笑道:“这是穿在你身上的,又不是我身上,不好看我又没损失。”
江岩柏接过西装,准备去更衣室试试,临走前对容白说:“你总是为了我好。”
容白哼了一声,坐在凳子上等江岩柏出来,江岩柏就是这样,表面上看起来像个闷嘴葫芦,但是偶尔,那么极少数的时候,他也会说甜言蜜语。
容白给江岩柏选的是黑色西装,现在西装款式还少,较为传统,大街小巷穿西装的都是黑色。容白也就没选别的,不然穿出去了,说不定还要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
“感觉有点不舒服。”江岩柏一边说一边走出来,他不舒服的调整领口,他感觉西装把他整个人都勒住了,有种透不过气来的感觉。
容白看着江岩柏走过来,有一瞬间的愣神。
江岩柏穿西装的时候,是真的好看。
容白支着下巴欣赏着。
西装将江岩柏的身材勾勒的恰到好处,他高大健硕,眉眼深邃英俊,穿着西装又有一种禁欲似的美感。
容白很少能见到穿西装比江岩柏更好看的人。
他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就这件吧。”容白擦擦嘴角。
江岩柏倒是没注意到容白的动作,他现在浑身都不自在,扭头的时候,衬衣的领子就勒着他的脖子。
但是竟然容白发话了,江岩柏是不可能拒绝的。
容白让服务员来剪掉了吊牌,又去前台付好钱。
“你去谈的时候,千万不能露怯。”容白有一次叮嘱道。
江岩柏点头:“我知道。”
今天正好是江岩柏要去和本城的车队谈合作的日子,他们的想法是先建立起周边几个比较大的乡镇和城里的运输网。
现在路还是老路,这边也全都是山,山路就更不好跑了。
如果是高速公路,大约一个小时就能到。
现在跑土路,却要四五个小时,要是路上遇到点小事故,一天也是有可能的。
为了送件东西,专门坐车显然是不方便的。
江岩柏和车队的队长约好了在茶楼见面,这种应酬一般都是在酒桌上才能谈拢。
现在只是提前探探底,到了晚上才有一场硬仗要打。
容白则是去看合适的铺面,这回和格子铺可不一样,不是一个铺面的事儿。
比较大的区域都得有一个铺面,还要招人,还有快递员。
初期投资就很高,这还只是榕城一个四线小城市,要是再大点,容白都感觉自己有些吃不消。
家里的钱估计一分也留不下来,格子铺虽然挣了些,但那点钱实在不够看。
或许对普通人家来说,格子铺的收入已经足够他们过上衣食无忧的好日子。可是一旦遇到了事,那点钱也不过是杯水车薪。
容白在路边上买了一个饼,又买了一袋豆浆。
这个一袋豆浆实在是有些奇怪,但是现在塑料杯的成本价还很高,一杯豆浆也不过两毛钱,商家就想了个办法,灌进长方形的塑料袋里,再把袋口系个死结,吸管就从袋口插|进去。
方便,也省成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