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妈妈直到现在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还以为雨澜怕事情暴露而弃车保帅,根本没想到压根就是雨澜设好了圈套等着她往里钻。
雨澜脸色已经变得铁青。这片刻的功夫,晓玉、晓月听到声音,已经从倒座房里出来,婆子小丫头们也一个个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人人都是一脸诧异地望着王妈妈。
雨澜冷声道:“你们都是做什么吃的,光天化日之下,被人偷了东西都不自知?”
王妈妈听了这话,只觉脑袋“嗡”了一声。
雨澜大声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把这个胆大包天的老奴才与我拿下!”
两个身强力健的粗使婆子对望了一眼,一起走上前去,伸手去抓王妈妈的胳膊。王妈妈掌权的时候没少打骂她们,正是有怨抱怨有仇报仇的时候。
王妈妈一肩膀,在她素日的淫威之下,两个婆子竟一时不敢动手。王妈妈大喊道:“七姑娘,你这是什么意思……”
雨澜冲着两个婆子怒喝一声:“反了她了!还不快动手!”
两个婆子再不犹豫,一左一右将王妈妈拿了,晓玉取了如意过来,交给雨澜。雨澜抖开包袱,露出那柄白玉如意来。
雨澜气得脸色绯红:“王妈妈,你的胆子可真不小,竟敢偷盗祖母赏给我的白玉如意。如今人赃并获,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王妈妈直到现在才隐隐明白过来被人算计了。哪里肯服气,一边拼命挣扎,一边大喊:“七姑娘,你为什么要害我,明明是你说的,暂时把这如意给了我……”
“你是什么东西?”晓月立刻打断她的话,“那白玉如意何等珍贵,阖府上下也找不出几件,你一个下人,姑娘凭什么给你?你偷东西被捉了,不但不知悔改,还反咬主人一口。没见过你这样的妈妈!”
晓月这话说得铿锵有力,王妈妈顿时就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心中后悔不迭,自己怎么就被这个恶毒的小姑娘忽悠的深信不疑了,连她自己都有些奇怪。
杏黄也露出不屑的神色,心想王妈妈这个开脱的理由找得实在是有些蹩脚。
王妈妈已破口大骂:“七姑娘,我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害我!”
“我是冤枉的!”
“小贱人,你好毒的手段!”
……
雨澜听得直皱眉头:“还不用布堵了她的嘴,押去西厢房,待我禀明了老太太太太发落。还嫌不够丢人吗?”
两个婆子听了,再不敢怠慢,抹肩头拢二背将王妈妈反剪了双臂,有人递了绳子来将她的两条胳膊捆在一起,又有人递了一条毛巾过来,塞到王妈妈嘴里,王妈妈的叫骂声就堵在了嘴里,随后被押进了西厢房。
雨澜嘱咐人好生看着,又叫过晓月问:“叫你回来找经书,怎么跑到倒座房去了?”做戏要做全套,晓月倒也机灵,立刻道:“姑娘要我找的抄经,我一回来就找到了!——都是王妈妈,说是要给姑娘做双新鞋,让我给她找双鞋样子,我就回了倒座房里找……”
院子里的几个丫头婆子也立刻站出来指正:“我们也都是王妈妈支开的!”好几个人都看见王妈妈一整天鬼鬼祟祟的,不停在堂屋门口打望——也是王妈妈自己沉不住气。
这下更是坐实了王妈妈的罪名。
雨澜脸色铁青:“这个老奴才,胆子也太大了!”又转向杏黄,满脸羞惭地道:“我管教下人不严,致使院里出了这样狗胆包天的奴才,叫姐姐见笑了!”
杏黄反过来安慰她:“姑娘千万不要这么说,知人知面不知心,奴才里面又个别眼皮子浅不懂规矩的。都是常事,总算东西没丢!”
“姐姐是不知道里头的缘故!”就把王妈妈儿子欠了一大笔赌债的事情一长一短告诉了杏黄。
杏黄听得频频点头:难怪敢如此铤而走险。
雨澜末了说:“本该请姐姐到屋里吃一道茶,可是如今出了这么档子事儿,我也没脸留你了!”叫晓月取了抄经交给杏黄,“我这还禁着足,老太太不召唤,我也不好离开这个小院。烦请姐姐帮我传个话,请老太太给个示下,我该怎么处置这个老婆子。”
杏黄不敢怠慢,拿了经书便转回松鹤堂报信。不大一会儿又转了回来,“老太太请您过去一趟呢。”
于是雨澜回转了松鹤堂,进了东次间的门就跪下向老太太谢罪,“下人里头竟冒出这么个不守规矩的东西,都是孙女平时管教不力,请祖母责罚。”
等了半天上面也没个动静,雨澜便抬起头来,飞快地向上睃了一眼。只见老太太盘坐在罗汉榻上,手里拨弄着一串檀木念珠,脸上无悲无喜,看不出任何表情。只是一双老迈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幽幽的光。
雨澜赶忙低下头,只觉得一股寒流从脊背上升起。
好半晌,上面终于飘下一道声音下来:“你母亲刚好不在家,这事儿可当真是巧!”雨澜赶在这个时间动手,就是想借助老太太的势,撵走王妈妈。若是大太太在家,走了一个王妈妈,她立刻会派一个别的妈妈过来,结果只能是白忙活一场。嫡母管管庶女房里的事情,太天经地义了。只有老太太发话了,才能让大太太闭上嘴。
雨澜和老太太心里都是雪亮,聪明人说话就是这点好处,不用点明了大家就都心照不宣了。
老太太显然不是没有怀疑!
雨澜心念电转,一咬牙道:“孙女也是别无选择!请祖母给孙女做主。”
老太太拨动念珠的手就是一顿,仔细品味着话里话外的含义,雨澜抬起头望着她,眼神格外清澈。老太太忽地一笑,“我知道你也不容易!算了,起来吧,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说说,想要什么?”
雨澜暗叫一声好险,看来自己是赌对了,这位祖母是个赏罚分明的主,最好也不要在她的面前耍花样。自己以前还真有点小看了她。
想想也是。别看老太太不显山不露水的,却绝不是好骗的人。但看她能把太后的侄女,国公府的嫡女收拾的服服帖帖的,就知道她有多精明厉害了。
此时不说,更待何时,雨澜立刻毫不犹豫地说道:“王妈妈骄横跋扈,欺弱凌幼,这样的奴才孙女实在不想要了!”
老太太点点头,这时题中应有之意,“既然答应了给你做主,这点子事情自然会办到。也罢,杏黄你去知会常妈妈说一声,叫她来处理这事儿。直接拉去二门打二十板子,撵到庄子上去,没有我的同意,谁也不许再把她接回来!还有,叫怡宁居所有的下人们都去看着。”常妈妈也是老太太身边的老妈妈了,从前管着府里的人事,处罚奴才这种事自然做的得心应手。
雨澜微微一愕,老太太连问都不问一声王妈妈,直接就定了她的罪!这代表着什么?况且这处罚也的确不算轻了。府里行刑用的都是极粗的板子,老太太亲自下的命令,谁也不敢手下留情,二十板子打下去,肯定要蜕一层皮。而要怡宁居所有下人去看王妈妈受刑,是不是代表老太太已经对大太太苛待庶子女表示出不满了呢?
杏黄下去了。雨澜想了想,还是说道:“还有一事,孙女的乳母钱妈妈,被太太发落到庄子上已有两年。毕竟奶我一场,着实有些牵挂。孙女想着她在庄子上受了这么久的苦,就算真有罪过,也偿赎得差不多了。请祖母开恩,将她赦了回来,还做我的管事妈妈!”
不愿再被大太太揉捏,将最重要的管事妈妈的位置换上自己的人。老太太心如明镜。看了雨澜一眼,只见她目光十分平静,眼神中一片坦荡。
老太太收回目光,淡然道:“既然你有这样的想法,就如你所愿吧。明天我就安排总务处去庄子上接了你的奶母回来。”
雨澜大喜过望,发自内心地说:“谢祖母垂怜!”
老太太脸上露出了疲态:“我也乏了,你先下去吧!”就下了逐客令。
雨澜告退而去。老太太一直看着她的背影消失,依然姿势不变地坐在罗汉榻上,久久不发一语。苏妈妈轻轻走到她的身旁,给她揉捏肩膀,按摩太阳穴,帮她消散解乏,轻声道:“若是累了,就躺下歇一歇吧!”
老太太叹了一口气,语气中透着无限的疲惫:“七丫头……哎……”
苏妈妈轻笑道:“您这又是何必呢?我看七姑娘这事做得倒也挺干净利落的。大宅院里,哪个不用点子心计。”
“我失望的正是这一点。”老太太脸上有些沉郁,“瞧她千伶百俐的,实际却是个糊涂虫。真有这个想法,为何不直接过来求我?难道我能不帮她办了?她还是不肯放下当年的那一点芥蒂!”
苏妈妈笑道:“若不是您心里真的开始喜欢她了,也不会说这种话了!”苏妈妈面露沉思:“老婆子说句不该说的话,咱们府里头的女孩儿家,尤其是大房那边,讨生活也都不容易,七姑娘呢,许是从小受得苦太多了,对谁都不肯敞开心扉。这也是人之常情。”
老太太想了想,忽然笑着道:“倒是你,怎么处处帮她说好话,难不成她给了你什么好处?”
苏妈妈就笑:“您可不能污了我的清白!七姑娘才和我说过几句话啊,只不过我是从心眼里喜欢她。颖悟聪慧,才华横溢,若是个男人,将来必定能考个状元回来。心地吗,瞧着也算纯良。”
老太太摇了摇头:“这些都不算什么。二丫头虽然比她差一点儿,但是也算才华出众的了。七丫头最大的本事,就是‘左右逢源、长袖善舞’这几个字,能让松鹤堂上上下下,异口同声说她的好,这份本事,可不是每个人都能有的……我现在也可惜了她不是个男孩,若是个男孩,杨家下一代也就兴旺可期了。”
苏妈妈想了想,道:“您这一说,还真是这么回事。不过我瞧七姑娘可并不像个圆滑人。”
“这样也好,景阳宫里的慧妃娘娘,想见她不是一天两天了。迟迟早早,总是要去应付的。宫里波诡云谲,若是一点谋算都没有,我还真不放心呢。”
苏妈妈也神色凝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