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妆师是谁,跟你有仇吗?”
难得看到他打趣,沈西风想笑,牵了牵嘴角,却又耷拉了下去。
失败了,你会不会更瞧不起哥了?
周五放学前,钟意收到了成哥的信息:“小钰回来了,你晚上过来他家吗?”
钟意两天都没收到过沈西风的信息,正纳闷儿这人是转性了还是太忙了。
这会儿看到成哥的信息,突然有些明白了,抬手回了个“行”。
放学后,钟意一出校门就看到了那辆熟悉的保姆车,忙避开同学,闪身上车。
驾驶位上坐的是成哥,回头朝他点了点头,一甩方向盘,滑进了下班高峰的车流里。
“小钰第一轮的名次不好,他有点郁闷。”
成哥向来惜字如金,能让他开口的事,多半不会是小事。
钟意听了这话倒没觉得意外,“嗯,看到是你来联系我,就大概猜到了。他在家?”
“早班机回来的,在公司待了半天,午饭后回的家,说是要赶作业。”成哥说。
作业?
难为他还有这自觉性。
钟意极少看电视,对娱乐综艺一无所知,很难感同身受,想了想,问道:
“那是个什么节目?对他很重要吗?”
“重要。”
前排的成哥边答边重重地点了点头,“关系到小钰能不能从偶像过度到实力派。第一场出现了决策性的失误,对他打击很大。”
就是那首《死了都要爱》?
的确算是决策性的失误。
钟意觉得自己一个不关心娱乐圈的外人,都能感受到违和,那一公司的人就没个脑子清醒的?
钟意问:“第一场失败了,对以后的比赛有什么影响?”
成哥说:“小钰首场排名垫底,五轮之后要参加复活赛,五选二才能晋级半决赛。”
那并非不可挽救嘛。
钟意深思了片刻,掏出手机,打开搜索引擎,突然又问了一句:“那节目名字叫什么?”
“《聆听》,从这周六开始,每周播一次。”
回到沈西风家时,是保姆开的门,她朝书房指了指,便自行退开了。
钟意走到书房门前,抬手本想敲门,可转念一想,轻轻地拧开了门锁。
书桌上开着台灯,沈西风趴在暖黄的灯光里,睡着了。
果然没猜错,晚饭前的这个点儿正是他犯困的时间。
钟意蹑手蹑脚地走了进去。
可能是常年练跆拳道的原因,钟意看到木地板就爱打赤脚。
这个习惯被沈西风跟沈妈妈念叨过好多次,但只要这两人没注意,他就一定不会穿鞋。
光脚落在地板上,几乎没有任何声响,他就这么无声无息地走到了沈西风身侧。
桌上的少年正在沉睡,一手松垮垮地抓着支笔,一手枕在脸下,看样子像是题做到一半突然断电了。
钟意扫了眼被他压着的东西,是张数学卷子。
卷子正开了头,做了几道单选,五题里错了两题,还有一题的答案被他压住了。
钟意俯下身,轻轻往外抽着那试卷,他动静已经够轻了,可还是惊醒了沈西风。
“……钟意?”
沈西风眼睛还没睁开,就含糊着唤出这个名字,空着的手往旁边摸索,触到钟意的手便紧紧攥住,不再放开。
接着,他微微睁开眼,看见钟意的脸愣了几秒,一边嘟囔着:“怎么又瘦了?”
一边抬起另一只手去摸钟意的脸,“每次放你回学校住,都会瘦……”
“别回去了,陪着我吧……”
这一系列动作不到半分钟时间,随着最后这句似叹似喃的话出口,沈西风又重新倒下。
顷刻间响起了绵长而厚重的呼吸声。
钟意感觉握着自己的手也松开了。
他慢慢直起腰,看着沈西风的睡颜,很有些不可思议。
刚才那是……梦游?
这人的睡眠已经差到这种程度了?
钟意沉默地站了一会儿,轻轻摁灭台灯,无声无息地退了出去。
晚饭的菜上桌时,沈西风终于醒了。
他猛地推开书房门走出来,看到坐在客厅沙发上玩手机的钟意,明显愣了一下。
沈西风没头没尾地来了句:“我刚刚好像梦见你了。”
钟意关掉手机屏幕,平静回道:“去洗把脸吧,马上吃饭了。”
等沈西风顶着一脸水珠坐上饭桌时,脑子似乎还有点不清醒。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是成哥接的你吗?我记得我有叫他去接你。”
钟意夹着排骨啃了一半,含糊地答了两声。
沈西风还要问,被钟意往碗里扔了一筷子青菜,“吃饭吧,等会有的是时间。我要好好问问你那一模的卷子是怎样做的。”
此话一出,两人才消停地吃了个饭。
饭后的试卷分析,持续了将近一个小时。
期间,钟意从做题方式,答题习惯,切题思路等等方面,对沈西风进行了多层次多维度的全面批判。
炮火之密集,打击面之广。
以至于听到最后,沈西风都想摸出手机搜索:抑郁症的最新疗法是什么?
“所以,该怎么应试,现在懂了吗?”
终于完成了论文般严谨的应考分析,钟意总结性地问道。
钟意转头就看见沈西风顶着一张比锅底还黑的脸,双目涣散,有气无力地答了个“懂了”。
钟意眼眸微眯,就这心里素质,怎么在娱乐圈里混的?
“不过就像我刚才说的,你这次大意失分比重较大,这些知识点其实你都掌握了。可能是那天考试太紧张,多几次参考经验就好了。按你目前的水平,应该要比这次的分数高出30到40分左右。”
“啊?”沈西风还是一脸的丧气,没怎么听明白。
“我说,你的水平能过线了。”钟意终于放开绷了一晚上的脸,带了点笑意看向他。
这回,沈西风听懂了,蓦地坐直了身子,“不是吧!不是还没到分数线吗?考试那两天我都是稀里糊涂的,一点儿把握都没有。”
钟意忍着拿卷子敲他脑袋的冲动,“你真实的水平怎样,我比你清楚。”
听见这话,沈西风笑了。
这是两三天来第一次有笑意自心里涌出,沈西风弯了弯眼角,顺从地点点头:“是,你比我清楚。我这个万年吊车尾的差生,能在一个月内突击上线,全靠有你这个全世界第一好的老师。”
钟意正在收拾铺满桌面的试卷,闻言手下一顿。
他飞快地转过头瞥了沈西风一眼,一副欲言又止欲说还休的小模样。
沈西风混沌浑噩了一整晚,到这会儿总算是彻底清醒了。他凝神一瞧,发现面前这小孩是真的又瘦了,脸颊上好不容易攒起来的一丁点儿肉,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所以,下午那一眼,不是梦?
所以,自己又吃人豆腐了?
这到底是青春期的荷尔蒙失调,还是自己其实有个爱耍流氓的第二人格?
要不然,为什么一看到钟意,就忍不住要动手动脚的??
沈西风陷入了深层次多维度的自我怀疑中。
这时,钟意轻缓但坚定的声音在一旁响了起来:“你不是差生,你已经比很多人都做得好了。”
钟意转过头,直视着沈西风,灯光折射下,他那对眸子剔透如水晶。
“事实上,你比太多人都要做得好。所以,难免会遇到排挤、打压,甚至更阴险卑劣的手段。这是优秀带来的副产品,也是你实力的证明。
“What doesn’t kill you makes you stronger. 凡打不跨你的,只会让你变得更强。”
钟意顿了顿,说:“记住,这话是尼采说的,不是西·托夫斯基·风说的。以后别再在作文里乱编作者名了。”
最后一句让沈西风笑得肩膀发抖,将这两天的怨气一扫而光。
他一手捂脸,一手猛拍书桌,“你怎么连我的狗屁作文也要看!还有没有一点点隐私了!”
钟意也撑不住笑了,刚看见那名字时,他还愣了两秒。
等反应过来后,他真恨不得把这二百五给掐死。
学渣到了这种份上,也是人才!
沈西风笑够了,像是突然知道羞耻了一样,拖过钟意的手臂,把脸埋进人家的臂弯里。
“你干嘛?”钟意失去了一只手的劳力,很难继续清理工作。
“累了。”沈西风边说还边调整了下位置,让自己枕得更舒服些,一双因大笑而有些潮润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钟意,让他说话也硬气不起来了。
“不是才睡了觉吗,还累?”
钟意低声抱怨着,用仅剩的左手套上笔盖,放好试卷。
“心累。”
天气渐暖,钟意本是穿着一件长袖T,晚上讲题太过激动,早把袖子撸到手肘之上。
这会儿沈西风是直接枕在他的手臂上,脸贴着臂弯的肌肤,似乎还能闻到几丝熟悉的淡香。
那是钟意跟他自己身上的味道。
其实严格说起来,应该是沈家洗衣液的味道。
也不知沈妈妈买的哪个国家的进口货,那味道清冽又绵长,很是独特。
沈妈妈见钟意喜欢,特意又送了他几大桶让他带回学校,所以不管两人在没在家,身上的味道总是一样的。
钟意扭头看了眼喊累的沈西风,鬼使神差地问:“那周末你要不要跟我们去爬山玩?就是临县的青云山。”
“爬山?”沈西风抬了抬眼睛,“你要跟人出去玩?”
钟意点点头:“我们寝室有人家里在山上开度假酒店,邀请大家去玩。你要去吗?”
“去不了。”沈西风垂下眼睑,一副被无情抛弃的可怜样,“周末还要回公司排练下周的歌曲。毅哥是不会放我走的。”
“不过我可以派车送你们去。”沈西风终于放过了钟意的手臂,直起身子掏出手机:“多少人?我马上安排车。”
“呃,大概,二、二十来人。”这发展有点出人意料,钟意只能硬着头皮报数。
沈西风飞快地发了条信息出去,抬头冲钟意一笑:“行,车就包在哥哥身上了。小朋友们玩得开心啊,要记得给哥带礼物哦!”
开心个鬼,你不去我还去个屁啊!
钟意不小心被自己坑了一把,满脸都是不高兴。
沈西风瞥见他的神色不对,好奇地凑近了细瞧,“怎么了?哥不去,你很失望?”
这话本是玩笑,可没想到钟意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本来我没打算要去,是为了带上你才这样说的。”
面前小朋友的眼神单纯真挚得可怕,沈西风只觉得胸口那颗心已化成了熔岩蛋糕,一戳就能淌出馅儿来。
他使劲揉了揉钟意的头发,连声音都开始发软了。
“你先去,哥晚点到,晚点到啊,绝对不让你失望!”
第二天一大早起来就阴云密布,清明前后的天气都不会特别好。
根据预报,这两天还有小到中雨。
因为要在青云山过一晚,钟意背了个小包,又在T恤外加了件藏蓝的连帽衫,被沈西风催着再拿把伞时,他把帽子往头上一罩,敷衍了事。
沈西风犟不过他,只好自己多带了一把备着。
在门口换鞋时,钟意突然发现自己那双穿了好几个月的NB球鞋前端开了口。
他正琢磨着集合前得先去趟商场买双鞋,就听见沈西风问他鞋码是多少,然后一阵风似的进了卧室,拿出一双崭新的板鞋递了过来。
“去年在欧洲看样式喜欢就买了,也没试,回来才发现小了两个码,你穿应该刚好。”沈西风说。
欧洲?
听见这个词,钟意下意识就要拒绝。
沈西风硬将鞋塞进他怀里,道:“你不穿也浪费了,我又没有什么堂弟表弟的还可以送出去。”
钟意试了试,大小刚好,靛蓝的颜色也正配他的衣服,可他仍想脱掉。
钟意扭捏着:“还是算了,我自己去买吧。”
“干嘛呢,穿上!”沈西风脸色一沉,“一双不值钱的鞋子你在跟我矫情什么劲!”
钟意绷了会儿绷不住了,只好小声嘀咕了一句:“我……不会系鞋带,你那种鞋子我穿不了。”
沈西风被惊得一个趔趄。
他再仔细看了看,钟意神色极不自在,咬着唇,眼神四处躲闪。
这,这竟然是真的!
“为了培养我的独立性,我,我从小就开始自己穿衣服鞋袜,我妈一直都给我买的不用系带的鞋子。久而久之,她也忘了要教我怎么系鞋带……”
钟意越说越羞耻,俊脸肉眼可见地浮出了红晕。
沈西风简直不知该说什么!
操,这位学神,还能,还能再可爱一点吗……
沈西风忍着笑,把钟意往门口换鞋的小凳上一按,俯身弯腰,把对方的两条腿摆好位置。
再抬头仰视他的双眼,沈西风笑道:“看着,哥今天就好好教教你,这么大的人了,再不会,别的小朋友该笑话你了。”
说完,他低下头,单膝点地,双手分开鞋带,一个动作一句解说地展示给钟意看。
跟钟意骨节分明,过分精致的手指不同,沈西风的双手结实有力了许多,屈指用力时,皮下筋骨形态尽显,是另一种能带来安全感的好看。
“看,就是这样,并不困难的。别的小朋友要看三遍,我们钟意意小朋友看一遍就应该学会了吧?”
沈西风维持着那个半跪的姿势,把手放在膝盖上。
他仰着头笑嘻嘻地问钟意,窘得钟意连忙侧过脸站起身,“好了好了,走吧。”
沈西风跟在他身后出了门,想想不放心,又调头回去拿了包消毒湿纸巾带上。
小洁癖出个门,什么都得准备好!
沈西风让公司安排的是辆旅游大巴,9点半准时来到了集合点一中大校门口。
此次活动的召集者万帆是组织委员,在班里人缘很好,加上白吃白住的诱惑,一下子来了将近三十人。
虽然天空有些飘雨,但大家聚在门口,呼朋唤友的跟要去春游一样开心。
但凡集体活动,钟意都得肩负起班长一职。他罩着连帽衫的帽子,穿梭在细雨中,清点人数。
“总共二十六个。”钟意回头问万帆,“你那边收到的信息是多少人?还有没来的吗?”
“不知道,差不多吧!管他呢,迟到的就不给去了!”
万帆跟几个男生正挤在一起打王者,根本无暇顾及这些。
“钟意钟意!看这边!来,眨眨眼睛!”
“哈哈哈哈,这个特效好!发群里发群里!”
秦雯跟一帮女生在玩自拍软件,拿着手机到处对着人拍,嘻嘻哈哈地笑个不停。
放眼望去,只有钟意在勤勤恳恳地恪尽职守。
他在班级群里喊了三遍,“还有人要去青云山吗?我们马上发车了!”
瞬间就被那帮女生发的各种现场照片刷屏了。
进入高三,人人都没心思玩手机了,这个班级群基本成了一潭死水,最后一条信息还是大半年前老班发的国庆放假通知。
今天这般喜庆热闹,倒是炸出了不少潜水的。
“这个群还存活着??”
“在干嘛?春游吗?我怎么不知道!”
“报告何老师,万帆他们在打游戏!快去收他们的手机!”
“视频上变成猫的那个傻吊是谁?钟意吗?233333你们胆子也太大了!”
“我也想去啊,但是起不来,你们到我家楼下来接我吧。”
钟意忍着性子翻了一会儿,果断关掉手机,大手一挥:“上车,出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