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望德当时说可以慢慢商量,让常安先回去。
常安相信了,毕竟十七岁的小姑娘,潜意识里还是希望自己的爱情可以得到家人的祝福和支持,所以她连夜跟着常望德的人回了云凌,可是等待她的是什么?
一张机票,一箱行李,一本护照,她连夜被送上了飞往伦敦的飞机。
“其实当时我知道常望德不会这么轻易让你跟我在一起,但是你选择相信,我不能拦着你。”
常安天真,可是陈灏东不天真,更何况他已经知道了父母去世的真相,以常望德的性子怎么会同意自己的女儿和被害人儿子在一起。
“你走后我在渔村又等了一星期,慢慢接受了事实,回云凌求过你父亲…是真的求!”陈灏东说到这里用手盖了下脸,似乎有些不愿说下去。
那么不堪的记忆。
他跪在常家院子里,好像也是这样的下雨天,他求常望德让他再见常安一次。
他有什么不能放弃的呢?尊严,面子,甚至是仇恨,只要他把他的姑娘还给他,这些统统可以不在意。
“不过你应该了解你父亲,说一不二,他打定主意不让我们在一起,求也没有用。”
其实那时候常安就已经被送到伦敦了,有些事或许就是从那个暑假开始被改变。
“你被送走后我找过你父亲几次,也问过佳卉,但是佳卉并不知道你在英国的联系方式,慢慢我只能被迫接受了事实。”
接受自己已经失去常安的事实!
“但是我一直很奇怪,我联系不上你,为什么你也不跟我联系?”
常安慢慢把脸又埋了下去……
故事到这已经全部对上脉络了,那年暑假,那个夏天,直至三年前她从伦敦回来和周勀闪婚。
“我刚到伦敦的时候根本没有通讯工具,他们应该已经事先商量好,并不希望我和你再有联系,起初我也反抗过,但是没有用。”
“最初那段时间我很痛苦,不熟悉的人,不熟悉的地方,连语言都不通。”
“我失眠很厉害,需要靠药物才能勉强睡一会儿,后来开始喝酒…”
“……哥,你知道吗,我曾经因为酗酒被送进机构治过一阵子。”
“我还绝过食,割过脉,从二楼的窗户跳下去,就是为了能够求一张回国的机票,可是这些办法都没奏效,我外婆的心比我爸还狠,但是后来我还是回来了,知道用了什么办法吗?”常安把脸抬起来,又柔柔地贴枕在自己手臂上,“我外婆突然查出来长了一颗肿瘤,恶性的,她大概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想在走前给我安排好后半生,所以开始让我相亲,我答应了,选了个自己完全不认识的人回国结婚……”
“我知道这个办法很蠢,但是至少我能回来,那时候我迫切需要回来,因为佳卉偷偷给我发了电邮,告诉我你出事了,进了戒毒所。”
“一张结婚证换一张回国的机票,两年,我等了你两年,终于等到你从戒毒所出来,出来那天……”常安一点点回忆,“出来那天我去戒毒所门口等你,坐在车里,看到你走出来,哥,你根本无法想象当时我什么心情,手脚都在抖,忍都忍不住,想象着自己朝你飞奔过去,这个镜头已经在我脑中演示了无数遍,可是我看到了何灵……你们拥抱,亲吻,你上了她的车,然后所有人都告诉我,你们在交往,你们快结婚了,你们甚至当着我的面在车里……”常安像猫一样把脸在手臂上蹭了蹭,擦出一条水印来。
“你质问我,为什么要跟别人结婚?你叫我周太太,可是你根本不知道,那时候我跟周勀还没有发生任何关系,两年婚姻,我们都是挂名。”
陈灏东捧住脸坐到床边上。
所有事都照着他的计划进行了,唯独常安是个例外。
“哥,我一直在坚持,在一个你看不到的地方,因为我坚信你也一样,只要时间够久,只要我能回来,你还会在原来的地方等我!”
十九年朝夕相处,七年分离,她曾固执地一直站在原地。
“你那么疼我,你说过会娶我当妻子,我信以为真了。”
陈灏东背对着她不发一语,腰却慢慢弯下去。
她这么狠,这么狠地在他心口扎了一刀。
房间里再无声息,可是空气中都弥漫着潮湿。
她的眼泪慢慢从眼眶里往外溢,无助的,无力的,连擦一下的力气都没有,就像濒临死亡的人,伤口太大,止不住,只能任由血液流光,至于床边的男人,他一直用手掌盖在脸上,喉结滚动,但是无济于事。
有滚烫的东西往外涌,他用手指压住,却还是有些许从指缝里渗出来。
走到这一步,残局,死局,一败涂地!
累述过后便是无休止的静止,时间在那个下雨的午后似乎被拉得无限长。
其实应该再说些什么,挽回或者解释也好,但是好像谁都没再出声。
十分钟,二十分钟,半小时……一小时都过去了,房间里开着冷气越来越凉。
陈灏东抹了把脸终于起身,转过头去,床上的人已经把脸枕在手臂上睡着了,睫毛亮晶晶的,哭得很惨。
终于结束了对吧?
他凑过去把常安抱起来,在床上放平。
她重重吸了一口气,抱着被子缩起身。
陈灏东又在床前站了一会儿,浑身又湿又酸,但一小时的沉默总算回归了一点理智。
她中午应该没吃什么东西,再大的事也先让她睡一觉吧,睡醒了得有东西给她填肚子。
陈灏东小声地打了客房服务,又把空调温度调高了一点,脱了身上的湿T恤打着赤膊进了浴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