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安知道有些事不可能瞒一辈子,特别是她要回到周勀身边,光环照耀下自然也把自己暴露在了公众面前,那么有些曝光就无法避免,可是她没想到会如此猝不及防。
仅仅短暂的一个多小时,她的照片,身份,家世,父母辈背景,与周勀的关系,还有这三年她身处何地,与哪个粗鄙市井男人同居,又躲在阴暗角落里做过哪些事,都一一被扒得精光。
更可怕的是还有人上传了她留在天佑医院的个人档案,包括戒毒期间被拍下留档的照片和影音视频,这些影像材料中的常安,是全然陌生又可怖的常安,或如地狱中索命的厉鬼,手脚被禁锢住,体内痛苦的戒断反应导致她涕泪横流,面目狰狞;或如浮于世上的行尸走肉,枯瘦骨架穿着统一的病房站在队伍中间,睁着一双空洞的眼睛进行体能训练,亦或者就是一个消瘦侧影,坐在病房大通铺的角落里,不知在遥想什么东西。
但无论画面上是哪一种常安,都是她人生最晦暗期无法直视甚至自己都不愿再往回看一眼的模样,也是她一直竭力掩饰万般不愿示人的模样,可是现在一下被人全部曝光了,清清楚楚地传到网上,受千万人观赏,鄙夷,唾弃,里里外外被扒了个精光。
常安拿手盖住脸,她觉得自己原本还挂在悬崖边,已经拼劲力气往上爬了,快要爬上去,却在最后一秒被人狠踹了一脚,手里抓的东西全都脱了手,人往万丈深渊里落,从头到脚都是令人发指的失重感……
一米,两米,三米…落到地了,就快要落到地了,落到地后她便是粉身碎骨的下场,她知道。
“太太!”门口突然传来声音,芳姨从卧室那头走过来,“您不是说要洗澡吗,怎么还坐在这里?”她嘀嘀咕咕进了书房,届时书房还没开灯,芳姨顺手把电源打开了。
常安只听到“啪”的一声,灯火通亮。
“呀,您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啊?”芳姨急躁嚷了声,常安这才被强行拉回点意识,搓了下麻木的手,“没事,就是有点累,你去休息吧。”
芳姨看着还是不大放心,再度确认:“真没事?”
“真没事!”
常安勉强扯了下嘴角,芳姨略顿了一下,也没再多问。
人走后书房再度陷入沉寂,只余一室寒涔涔的白光,常安拿手撑住额头。
常佳卉和陈灏东的电话一个接着一个打进来,她知道世界此时在她面前大概分成了两半:一半是关心她的人,正疯了样在为她担心;另一半则是围观看热闹的群众,看她被揭开华美的袍子,袍子底下丑陋狰狞的面目,到底藏了多少令人作恶的东西。
人心莫不过如此,最喜看到曾经站在高处的人往下掉,最好摔得皮开肉绽,血肉模糊,这样旁人才看得有趣看得爽。
嗯,总之一句话,常安知道网络和舆论大概都沸腾了,还是在荣邦即将上市造势的当口。
铃声还在响个不停,可是常安真觉得累了,她将手机调成静音,翻过来合在桌面上。
又在书房坐了半个小时,那半个小时里常安什么都没干,只是静静靠在那,所有一切都放空,直到眼前的电脑屏幕自动关闭之后闪出屏保图案。
这台电脑是台式机,平时周勀工作的时候偶尔也会用到,屏保应该是他设置的,是一栋栋流动而过的房子,尖顶的,圆顶的,欧式的,美式的,想起他大学学的是建筑设计,造房子应该也算他的理想。
常安搓了把发寒的面孔,起身回到浴室,浴缸里的水早已放好,她脱掉了身上的衣服,里里外外,最后赤身裸体坐进水里。
隔了这么长时间水都已经凉了,身体没进去的那一瞬常安听到自己牙齿打架的声音,喉咙里窜着一股腥气。
她想嘶吼,她想大喊,可是却生生咬住,连一点哼气声都不允许自己出,就这样直到大半个身子都躺进了水里,常安抓住浴缸边缘,顺着慢慢往下滑,胸口,脖子,下巴,鼻腔……直至整个头都埋入水中。
失重感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窒息,像是从头到脚被裹上了一层透明塑封膜,她尚且还能看到外面世界的模样,可是却无法发声,无法呼吸,最后再慢慢松开抓住边缘的手指……
若什么都放弃,什么都不要了,就让自己一下子沉到底,会怎样?
水池台上的手机响了一遍又一遍,可是浴缸里的波纹却渐渐趋于平静。
时间此刻在这间浴室中大抵是静止的,可是阻挡不了外面瞬息的变化,有人生,有人死,有人一夜成名,自然也有人一下跌入谷底。
偌大的浴缸,水底沉着一道人形,随着光影晃来晃去……
荣邦大厦某间办公室,同一条手机号码叶莉已经拨打了不下于十次,最后心里都绝望了,不得不硬着头皮给邓顺林打语音电话,可是那边也始终无人接听。
“一个个都要命!”她嘴里嘟囔着,抱着试试看的精神又打了徐南的手机,没想到徐南倒接了。
“谢天谢地,周总人呢?”
“周总在开会!”
“能不能帮我通传一声,有很紧急的事找他!”
“不行,门都锁着的,很机密的会议。”
“那你想办法通传一声?”
“难,参会人员都不能带通讯设备入场。”
叶莉想想也是,连徐南都不能陪同参加的会议,肯定不是一般规格。
“老邓也跟他在一起?”
“对!”
“大概还有多久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