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干什么,不要命了?”
钟聿坐在床沿甩了下肩膀,没甩开,顶着粱桢的劲想要站起来。
他要站,梁桢偏不允许,按住他的肩非要让他坐在床上,两人如此反复数次,最后还是梁桢先受不了。
她可以理解钟聿此时的心情,甚至可以理解他的言行举止,就像个撒气的孩子一样,不说话,不吭声,只用行动来表达自己的不满和抗议,可他终究已经不是孩子了啊。
“你闹够了没有?”梁桢猛地吼出来。
大概是音量和口气都超出平时水平,被她摁在那的男人抬了下头。
自钟寿成入院以来他已经在这熬了两个通宵,四十多个小时,没怎么合眼,也没吃什么东西,此时胡子拉扎,眼里都是红血丝,憔悴得不成样子。
梁桢觉得心里堵得慌,她落在钟聿肩膀的手不禁又重了几分,可是出来的声音还是不能克制地软了。
”我知道你难过,谁不难过?但是现在难过没有用。”
到这种时候,悲伤的情绪只会令人变得懦弱,不堪一击。
梁桢顿了口气,“刚才我已经打电话问过钟叔了,你父亲已经抢救过来,暂时没事,我知道你担心他,但你现在自己也很虚弱,就算真要去看,起码也要把这瓶点滴挂完。”
刚才钟聿突然在走廊晕倒,是因为低血糖加上极度紧张和疲倦,这种事可大可小,医生要求他必须卧床休息。
梁桢见钟聿似乎并没排斥,手臂用了点力,把人又往后推了点。
她握住钟聿有些凉的手,指端捏了下,刚才扎针的地方还在冒血珠子,她从包里掏出一张纸巾盖在上面。
“自己摁住,我去叫医生过来,重新给你扎一阵。”
春节期间医院的护士很少,人手严重不足,所以摁病房的呼叫铃根本没用,梁桢不得不去外面护士台叫人,可是等她带了护士回来,病房里已经空无一人,掉下来的输液软管一直挂到地上,被窗口的风一吹,左右摇晃。
“抱歉,可能是去洗手间了。”
梁桢刚要出去找人,兜里手机响,她接通。
“少奶奶,老爷要见小少爷。”
钟泉的电话,梁桢愣了下,抛下那个护士就往楼下跑,一直跑到ICU门口,钟盈,蒋玉茭,唐曜森都站在门口,唯独钟泉独自坐长椅上,刚经过一轮抢救,所以ICU窗口的帘子是拉上的,门也关着,谁也不看清里面什么情形,但她可以百分百确定,钟聿在里面。
梁桢可以感觉得出走廊上的气氛,在沉寂与悲痛之间,似乎还藏了点剑拔弩张。
刚好旁边有个护士正在登记什么单子,梁桢走过去问:“病人现在什么情况?”
护士看了眼四周,钟寿成这种人物住在医院,配备的医护人员都是最一流的,除了本质业务能力之外,情商智商也都不会差到哪里去,所以说什么话都会掂量着回答。
那名小护士说:“钟老先生醒了,要见小钟先生。”
小钟先生即是钟聿。
“醒了?”
“对,醒了。”小护士说完就拿了东西走了,不愿意再多说一句话。
梁桢当即心口一沉。
钟寿成入院两天,大部分时间都处于昏迷状态,中间就算清醒,也只是弹了下眼皮,根本无法说话,可现在却要见这个要见那个,代表什么?
梁桢不愿意往某个方面响,她走至钟泉面前,“钟叔,你安排人去接豆豆了?”
钟泉目光始终定在ICU的方向,嘴巴张了下,“不出意外的话,现在应该快接到了。”
梁桢背过身给沈阿姨发微信,特意看了眼时间,那是初二下午一点左右,外面积雪未化,阳光灿烂。
等待的时间总是漫长,到后面蒋玉茭也站不住了,被钟盈扶着坐到了椅子上。
唐曜森抱手而立,后背靠着墙。
梁桢接到沈阿姨的微信,说已经出发,正在往医院赶的路上。
一点二十分左右,ICU的门开了,满眼猩红的钟聿从里面出来,看了眼站门口的唐曜森,“我爸叫你进去!”
唐曜森大概没想到这会儿老爷子会想见他,着实愣了下,但也并没多问,从钟聿旁边擦过,进了病房。
唐曜森一进去,钟盈就有些绷不住了,起身开始在走廊里来回踱步子。
又是漫长的一轮等待,不过唐曜森在里面呆的时间并不久,前后不过几分钟吧,他出来,视线在几张面孔中转了一圈,最后定格在梁桢脸上。
”爸…老爷子叫你进去。”
梁桢委实一怔,论来论去怎么也轮不到她啊?
“你确定我爸叫的是她?”钟盈到底还是没坐住,冲过来问。
唐曜森点头确认,又看向梁桢:“别浪费时间,快进去吧。”
梁桢看了眼钟盈,最终还是推门进了ICU。
不大的一间房,窄窄的床,床四周装满了各种仪器,钟寿成就躺在那张床上,口鼻上盖着氧气罩,但依旧避免不了呼吸粗重。
略显逼仄的重症病房里,钟寿成一声急过一声的喘气显得尤为明显。
梁桢想到很多年前梁波去世时的场景,消毒水,呼吸机,监护仪,还有各种认识不认识的管子,原来每个人在医院的最后一程都大同小异。
她突然就不敢往前走了,好像再多走一步,有些事就会被证实,可是床上的老人突然抬了下手臂,似在冲梁桢招手:“过来…过…过来……”
梁桢手心冒汗,她暂且不想去纠结一个行将就木的病人如何还能做到如此,但条件反射,还是乖乖地走了过去。
尽管做了心理准备,但看到人时梁桢还是吓了一跳。
她对钟寿成的记忆还停留在除夕前夜媒体拍的那张照片上,老爷子一身黑色症状,即便拄着拐杖步入会场,但气势和气度并没消减几分,再往前就是那次带豆豆去南楼吃饭,尽管因为身体原因他脸色不好,可也不至于消瘦成这样。
眼前床上的人,面如死灰,双颧凸起,若不是因为一口又一口吃力地呼吸,将白雾喷在氧气罩上,梁桢都要怀疑他是不是还活着。
“爸…”经过一番心理斗争,梁桢总算喊出了第一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