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多了,抑郁症只是一种心境障碍,你工作压力太大,对自己要求过高,时间长了难免会在精神方面出问题,现今社会类似病例很多,你也一直在配合治疗,我看过网上曝光的病历,你的情况并不算太严重。”
唐曜森说到这停顿了一下,“当然,如果你自己过不了这个坎,把它当成包袱甚至要自残,那真的没人能帮得了你。”
唐曜森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沉淡,不柔但也不算硬,带有一贯克制的力量感。
他平时基本不会哄人,即便两人在感情蜜月期,他也不会说什么甜言蜜语,可每次绝境中听他说几句,总感觉还有峰回路转的希望。
钟盈怔怔看着眼前的男人。
当初很多人都诧异她怎么会选择跟他结婚,那时候的唐曜森无非是个建筑师,即便在行业内也拿了几个奖,开了个所谓的工作室,但仅靠这份履历赢得钟大小姐的芳心真的还远远不够,可一贯骄傲的钟大小姐依旧一头栽了进去,不到一年就火速下嫁,大概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唐曜森给她的感觉是安定,安稳,如暖风裹身般的安全感,而这些恰巧都是别人给不了的。
唐曜森在医院陪了一晚上。
钟盈伤得不重,第二天上午就能出院了,唐曜森提前联系了司机小范过来接人。
办完住院手续,芬姐也收拾好了东西。
唐曜森去问护士台要了个口罩递给钟盈:“外面可能会有记者,你做好心理准备。”
钟盈将口罩接过来握在手里,勉强扯了下嘴角,“没事!”
小范在前面带路,三人出了住院楼,果然,还没到停车场就被一群不知从哪冒出来的记者堵住了去路。
这些人大概在医院楼下守了一晚上,所以见到钟盈出来的时候个个拼命,问的问题也是极度赤裸直接,完全不顾忌被他们围堵的对象是被证实患有抑郁症且刚刚割过脉的病人。
好在唐曜森在旁边,他起初还能绅士地跟那些记者打招呼,后面见根本没法商量,便让小范在前面开路,直接拿外套裹住钟盈的头从人群里挤了出去。
一直到车子启动破开人群,并驶出院区,唐曜森才往后靠着轻轻喘了一口气。
“太太,您没事吧?”坐前面副驾的芬姐回头看了眼钟盈。
钟盈赶紧别过头去看向另一边,“没事。”然而出来的声音已经明显有了泣声。
唐曜森也意识到不对劲了,问:“怎么了?”
“没怎么。”
“刚是不是被人挤到伤口了?”他拉过钟盈的手臂看了下,纱布包得好好的,上面也并没有血迹,所以伤口没有裂开。
他刚才带她挤出来的时候还特意用手臂在她那只受伤的手前面挡了挡。
“从外面看应该没什么大碍,要是疼得厉害,回医院重新包扎一下。”
“不用!”钟盈很快抽了手臂,眼睛却死死盯着窗外不愿意转过来,留给唐曜森是一个后脑勺。
唐曜森见她情绪似乎不佳,怕说了什么又触动到她哪根神经,便知趣地闭嘴不再说话。
钟盈手指蜷缩使劲捏在一起,窗外一景一物匆匆离开扫过她的眼帘,她视线模糊,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淌……
曾几何时她也开始为了对一个不经意的动作或者眼神而感动到热泪盈眶?
可当年肆意无惮,年少亲狂,感觉整个宇宙都在等着她去开拓闯荡,所以当激情退却之后不再愿意为一人停留?
朝九晚五,生儿育女,相夫教子,不,这不是她所想要的婚姻。
她所渴求和希冀的一直在远方,她的目标也永远在前方,欲望太多心里装得太满,自然不会留意身边的人和景,可岁月有时候就像一把筛子,年轻时拥有太多,贪念太多,可以完全不用去顾忌到底从筛子里漏了多少东西,但待时间筛过一层又一层,你老了,倦了,追不动了,才想起来要低头看看自己筛子里还剩什么东西,或许有金钱,权势,房子和花不完的票子,然而生命最需要的陪伴和爱早已被自己丢失。
钟盈流了一路眼泪,眼看快到家门口的时候才收敛住情绪。
离婚之后大部分房产都判给了钟盈,她还是住在两人十几年前结婚时购置的那套别墅里。
唐曜森让小范把车子开到大门口,芬姐拎了东西过来扶钟盈下车。
钟盈回头看了眼,见唐曜森坐在车内并没有要动的意思。
“你不下车吗?”
“我十点还有一个会,就不进去了。”
“可是……”钟盈想说可是你送都送到这里了啊,起码也应该进去喝杯咖啡吧,但见唐曜森脸色沉淡,旁边芬姐和小范都在,她也只能作罢。
“谢谢你昨晚在医院陪了我一晚上。”
“客气了,刚好有空。”说完唐曜森又看了眼车外的芬姐,“这段时间多费心!”
芬姐连声点头。
“那我先走了,有事联系!”遂转过身去,朝小范使了个手势,“走吧。”
车子重新启动,在前面空道上绕了一个弯,缓缓驶出绿化区。
唐曜森后座那扇窗一直没有关,但他自始至终没再回头看钟盈一眼,也没表现出任何留恋感。
这人总能将所有事情都做到恰到好处的合适,柔硬参半,但这种反而更令人绝望。
“芬姐,你说如果我哪天死了,他会不会有一点……哪怕一丁点的后悔和伤心?”
芬姐听她这话整个人都定了下,缓半天才回过神来,“太太,您别胡思乱想了,也别拿这种事来开玩笑。”
钟盈盯着唐曜森车子消失的方向笑了笑,其实她知道答案,如果哪天自己真死了,他或许会有一点难过,毕竟夫妻一场,但不会有丝毫后悔和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