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蓁正色道:“阿彻,你这样,就没办法讲道理了。你难道忘了,当日还是你先提出要我救你。你提了,我便救你,这之后,所有人的所有选择,我从未强加逼迫。难道你觉得,我能逼着陈寺卿玩忽职守,还是逼着秦家和陈家在这门婚事上反复横跳?”
她漾起一个浅而温和的笑:“你可以指责我设局,我认了便是。但除了这一点,所有人的所有选择,都是自己决定的。”
“反过来想,倘若陈寺卿不将家族前程看的太重,身在其位,就只谋其政;倘若秦家能更顾念亲情,偏爱自己的子女些;倘若你陈家能安分守己,不那么利欲熏心,以权谋私;我都未必能走到今日这一步。”
“那……我们呢?”陈彻终于颤抖着问出这一句。
“我们之间,又是哪一步走错了?”
秦蓁静静地看着他,“阿彻,从刚才起,我就很好奇,你到底是为了陈家、陈寺卿来到这里与我对质,还是……为了我和你的私事,甘愿以身犯险,也要独闯皇家禁地?”
她轻飘飘一句话,揭下了陈彻最后的一层遮羞布,他眼神局促,似乎想躲起来。
不错,经历了后来这些事,他对“咎由自取”四个字体会尤为深刻。
其实有些事情,根本不需要刻意引导算计,咎由自取到了一定地步,只要稍稍用力,整堵墙都会倒塌。
当她明明白白道出这一点时,陈彻才发现,其实大部分的事情,家族恩怨也好,太仆寺一事也罢,他全都能想明白。
真正令他执着来到此处的,是他们的事。
她是不是真心救他,是不是真心爱他才善待他的外室,她对他的心,到底是真是假!
他就是死了,化作鬼魂,也想要找到她问个明白。他不信那个与他并肩读书,志趣相投,笑起来时能温柔全世界的女人,从头到尾都在骗他。
强撑着男人的尊严问说出那些痴缠之言,更像是自欺欺人。
其实他知道答案。
看着此刻的秦蓁,陈彻笑了,笑里充满嘲讽,嘲讽她,也嘲讽自己。
像是放开了最后一层顾虑,将所有的一切摊开。
“秦蓁,我来之前已经查清楚了,原来你不仅有野心,还很有手段。两个马场,那么多投钱分红的铺子,你们处心积虑掌控的一切,总不至于全是靠你那个软弱的弟弟吧?你曾告诉过我,你偷偷学骑马,就是想为了去更多的地方。”
陈彻眼神阴寒的盯着她,吐得仿佛不是字句,而是从喉头呕出来的利刃,字字泣血:“我都知道!”
他太激动,双掌拍在案上,撑着身子直立跪起:“秦蓁,你真是不要脸!你是靠什么本事得到这些的?你一个女人,偷偷外出奔走,除了出卖你自己,凭什么让这些人都帮你追随你,两个马场的少东家,姓李还是姓东?那些店铺的男掌柜,是不是很能折腾?”
“你靠着不入流的手段得到这些,你简直……又贱又脏!”
陈彻说这话时,双目猩红,极度痛苦。
秦蓁却在他的这番话中,渐渐露出玩味的笑来。
她斜倚茶案,全无平日里的端庄优雅,似蛇身软依,边笑边皱眉,用一种疑惑的语气说:“你等等,我有点搞不懂了?”
她煞有介事的掰起手指头数数:“所以……你到底是为了家族前途的恩怨,还是为了你我之间,还是为了什么马场少东,陈李张王来的?”
她无奈道:“你目的混乱,我很难处理呢。”
陈彻差点呕出一口血来。
眼前的女人,再也不是他曾认得的蓁儿。
他甚至有一种感觉——从前的秦蓁,是她一层层伪装之后的假人,周旋在东阳郡的人事物中,从容不迫,步步为营;直至今日,他每揭开一层,她便相应的扯掉一层伪装,应对自如,不慌不忙。
陈彻崩溃:“你这个朝三暮四的女人!你和我在一起根本不是真心爱我,你跟我在一起,只是为了学育马!我那么认真的教你,我真心真意!你怎么可以……”
秦蓁神色一厉:“阿彻!我是真的爱你。”
陈彻一怔,像是听了一个笑话。
然后,他听到秦蓁说:“我只是不单只爱你一个人而已。”
噗——
陈彻呕出一口血来,无力的瘫软在茶案上。
秦蓁拧眉,终于收敛了些,捏着帕子为他轻轻擦拭:“阿彻,你还好吗?”
陈彻血泪齐流,抖着手握住秦蓁的手腕,低声道:“蓁儿,其实你现在才在骗我吧……我不信……我真的不信……”
秦蓁轻轻拍他的肩膀,用一如既往的温柔声音道:“若是不信我一直爱你,你就当……我只是很短暂地爱了你一下好了。”
陈彻手一松,昏死过去。
秦蓁摇了他两下,见他不动,轻轻叹了一口气,理着衣裳起身,打开大门。
门外,郑煜星和郑芸菡并肩而立,神情呆滞的看着她。
哗——
郑芸菡怀里的一包瓜子,哗啦啦全掉了。
秦蓁一点也不意外他们会在这里,对这二人淡淡一笑:“有劳郑卫率将他送走。”
郑煜星脑子嗡嗡响。
他忽然想起秦蓁刚才那番嚣张的措辞——
我求你了?
是了,她没求。
她凭一己之力,足够气死陈彻了。
他赶去救下的陈彻,终于还是折在了这里。
郑芸菡看着屋子里,涩声道:“三、三哥,对不住,我以前误会你了。”
郑煜星也呆呆的,“没关系,我也误会她了。”
原以为,她是满腹坏水诡计暗藏。
其实,她根本是渣得坦坦荡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