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辰逸已经17岁,对奶奶和叔叔之间的争执大概都知道。出于少年的自尊,他并不愿接受奶奶这样的安排。身为贫家子弟,父亲读书成材,叔叔白手起家,有他们做榜样,他将来未必不能闯出自己的天地。然而他由奶奶一手带大的,实在见不得老人愁苦。
赵正阳听完,长长地叹了口气,却没对侄子发牢骚,“走吧,去看看。”
在路上,赵辰逸忍不住表态,“叔叔,明年考大学我不打算学经管。”奶奶一直念叨,说这几年她是代他管理公司,等他学了经管从大学毕业可以接手家里的生意。每次他提及喜欢的是新闻,也希望可以在这方面发展,奶奶总十分生气,说他身为长子长孙,必须撑起这个大家。他就不明白,可能家里经济情况是比普通家庭好一点,但有必要搞得退后几十年的模样吗?他的同学有爱动漫的,有喜欢唱歌的,他们父母还不是随着他们任性。
要是父亲没走,也许奶奶不会这么偏执,而他肯定能得到更多自由。想到再过几年有付担子等着他去挑,赵辰逸闷闷不乐,唯一可以倾诉两句的也就是叔叔了,“奶奶越老越固执,根本不听别人劝。爷爷又总是在老家呆着,有时候我真想早点上大学。”反正围着奶奶绕的总有那么两个人,也不知道他们图什么,无非工资比别人高点而已。
赵正阳拍了拍侄子的肩膀,是安抚的意思。他的母亲他最清楚,从那个年代过来的铁姑娘,既相信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只要敢做就能做成;又有老农民的思想,总觉得家产要代代传下去。
赵正阳的母亲杨淑华上了年纪,连着几个月奔波操心,脸上难免疲态重重,看上去眼弓干涩、眉骨枯淡,跟真的病了似的。在有气没力跟儿子说了几句后,连她自己也开始有点疑心,忧虑太过,是不是落下病根了。
杨淑华的助理,一个三十出头的男子,是赵正阳走后才加入公司的,不过对情况摸得很清楚,进进出出张罗着倒茶泡水切水果,殷勤地恨不得上前替赵正阳敲背捶腿。被杨淑华叫住后,他才缩在角落里,但仍是一付随时准备应召的模样。
赵正阳从从容容地喝茶聊天,他虽然不知道母亲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出动孙子把他叫过来,总不会无功而返。最早他曾小看过母亲,总以为一个没受过多少教育的中老年妇女,即使到公司次数多了点,那也是因为以前太穷,有机会接触到外面的世界后过于好奇的结果。杨淑华申请管理后勤的要求,他不忍反对,后来又是人事,没想到就这样给她扎下根,慢慢的揽去了一批人。
然而企业能够在竞争中生存下去,凭的是开拓的方向;方向对了,即使经营中有小错,也不会失败。只有勾心斗角的小智慧,对自己人下手的手段,可做不了大事。
赵正阳不过问公司的困境是否解除,杨淑华也不急,母子俩就天气、物价、还有管理交换意见,然后另一位客人来了。
有两年没见过戚睿了吧,赵正阳也拿不准。这几年的日子似乎很快,从三十出头到三十中只是眨眼功夫,细想起来又不是,期间发生的事不比三十岁前少。可愿意提的还是年轻时的,即使那个时候更狼狈,但年轻时总抱着点指望,觉得努力后是未可知的一片蓝天。直到都发生了,经历了,才明白也就是这样,争来争去除了钱,其他的都顾不上了。
他有点明白杨淑华的意思了,但不知她俩是怎么又联系上的。自从戚睿在法庭上做了墙头草后,据说两人彻底翻脸,差点在办公室大打出手,没想到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
“还是男人经老,我快成中年妇女了,你仍然老样子。”戚睿亲亲热热地问候过杨淑华,回过头来对赵正阳笑了笑。
对这位爱美的前未婚妻,赵正阳真心觉得她丝毫没变,每天早上起来要秤体重的人,哪可能放纵自己变胖变丑。连大方的微笑也仍和从前一样,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虽然彼此都曾揭下所有的皮,不吝于摆出里面的东西。
“哪里。”他也笑笑,“逆生长,越来越年轻漂亮。”
戚睿拖长了声音,“真的?”她指着他,对前准婆婆说,“最会哄女孩子,还满脸诚意,让人上了当都不知道。”
杨淑华也笑,“像他爸。他爸就是会说话,那时我谁都不要,嫁给他爸那个穷光蛋,就是被哄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