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着光，从门外缓步迈入寮房，他仿佛披上了一袭韶华流转的苍桑。
顿时，心头火起！
我抄起桌旁的杂志奋力砸去。聂清河没有闪避，正中面门。
金丝眼镜扑跌在地。此刻的他，退却了一贯的儒雅持重，卸下了顺手拈来的种种计量。静静流淌的，唯有悲欣交错！
“小甜！”声音沉哑如焦。
“你诳我！你根本没有问杯！”
聂清河微窘，但脸上的红很快隐去，“我是准备下午去问。但见到你后……我一刻也不想再等了！”
“你！……”
“您别生气，我不这样做，很难有个确论。”他摇了摇头，长叹一声，“你隐藏得太好了！”
隐藏得好怎么啦？难道也是我的错吗？
聂清河负手低头，细细地说：“这事，你瞒着所有的同学，包括马蜂窝。我可以理解。但就连伯母也毫不知情……”
“你找过我妈？！”
差点拍案而起，如果不是脚伤在身。
聂清河面容一黯，“我没有。”
“那你……”
“我只是让人暗中查探。”
心下一松。
自分手后，我妈最不待见就是他了！每次提起他，都是咬牙切齿。连带我也一顿痛斥……
什么瞎了狗眼才跟了这王八……当初镇上的程医生多好，我却捉住驴子当马骑……现在这把年纪，想找个头婚的，简直就是公鸡下蛋！
聂清河迈前两步，凝视着我的目光，深邃无比。
“你从来没有带儿子回老家，伯母只知道你怀过孕……十年！足足十年！你是怎样做到的？！”
咬着下唇，我自嘲一抿，“你又是怎么发现的？我都做到这样了！”
聂清河倒是笑了，淡淡的，含着几缕得意。
“这要谢谢老二。她不但安排了我俩见面，还拉着你留下来SPA。”
蹙眉，我瞪着他。
“还记得那个水疗师吗？戴着树叶皇冠胸针的。”
他故意顿了一下，长长地看着我，“她说，你有些奇怪。你那样的身材，但腹下却有浅浅的妊娠纹。虽然不明显，但当时护理好，根本不会有这种瑕疵。”
哇靠！那位水疗师是处女座吗？
妊娠纹又不是长在她的身上，瑕不瑕疵，关她屁事！
眼见我又憋了一搓火，聂清河连忙低声解释。
“对你的事，我难免上心。第二天自助早餐，我故意请你批算。你的表现既专业又淡然，所说的话也挑不出毛病。但不知为什么，我就是感觉到你在紧张。”
“……”
“回米国后，我就着手调查。聘了一共三拨人，竟一无所获！但身体就是最好的证据。趁着中都车展，我便亲自前来求证。”
“……”
“那天去医院看你。刚巧你要下地，我便扶了你一把……”
他半举手掌，垂目，敛下眸中的滟光。“手感完全不同。你那细腰，我还不知道吗？”
脸，微微红了。我侧头不语。
“我想，这就是冥冥中的安排吧。小甜，我真的很感谢你！”
“不用谢！你是你，孩子是孩子。”
“但我是……”
“我只是不巧借了你一颗米青子。仅此而已！是我用自己的血气，让孩子在腹中一点点长大。最后，承受妊娠之痛将他生下来。跟你没有一点关系！”
他，刹时语噎，双目晦暗。
我无视之。自觉可以谢门送客。
他多年求子未遂，现在得知自己竟有一个十岁儿子……还不够吗？
这是我的逻辑。
当然，这并非聂清河的逻辑。
我还没开口让他自各安好，他已经直接蹲在了我的椅前。
“小甜，对不起！”
“……”
“当时我回米国申请休学，但Emma却怀孕了……她是基督徒，不允许堕胎。除了双方父母，学校舆论也轮番施压，最后我只能……对不起！我不知道那一年你也怀孕了……”
“呵呵，已经没有意义了。”
我凉凉一笑，目光投向窗棂外光影斑驳的绿萝。
“你的婚讯在先，我得知自己怀上孩子，胎儿已经3个足月了。”
聂清河眼圈一湿，躬身，哽涩无声。
良久，才抹了把鼻子，长长一叹。“你怎么这般狠！我虽娶不了你，但我可以尽我所能，让你……”
挑眉，捌过脸去，我不屑一顾！
“小甜，你就这么恨我吗？”
淡淡一笑，侧眸，“我只是不想跟你，再有任何的纠缠。”
他定定看牢我，一字字缓缓地说：“但孩子活生生在哪里，我是孩子的生父，你绕不过去！”
刮目，我冷冷地剔向他，“你想干嘛？”
“我只是说事实，说道理。之前我一无所知，现在我总不能什么也不做吧？”
聂清河调整了一下呼吸，语气温和轻柔。
淡睨，我嘲讽之。
“呵呵，那你想干点什么？给些钱？见个面？还是认一下父？”
沉默数秒，“你的意见呢？我听你安排。”
“我的意见是：你知道自己有一个儿子，活的，男的，就行了。”
毫不客气，我直接给出了答案。
他一怔，静默片刻，轻轻地问：“我们的儿子，叫什么名字？”
“……李航。”
“……”
眼看他的脸就要翻绿，心里忽然颇爽。“哈哈，飘洋过海嘛！这名字里，也有你哟。”
我这话儿立竿见影，聂清河脸色一缓，“……嗯。他现在读四年级吗？”
“没有。”
“什么意思？”
“没出生证，没户口。”
“什么？！”
顿时，聂清河的脸，完全黑了！
我说得很明白，他也听得很明白。只是他接受不了，自己拼力争得堂堂美籍，儿子却沦为黑户！
“事后，你怎么不想想办法？”
“……”
这一会儿，轮到我沉默了。
他观颜察色，轻轻握住了我的手，“小甜，在这种情况生下孩子，还养到十岁，你肯定受了很多磨难。过中曲折，我真不敢想，也不敢问……是我不好！但这问题还是得解决，孩子都十岁了。这事，交给我来办吧！”
我愣住了。
片刻，抽回手，“不必了！小航现在很好。”
“小甜……”
深深地盯着他，我恨意漫然，“你这句句都是套路，就是为了一步步将儿子带回米国吧？”
“……”
“你休想！”
“小甜，我这样想，也许有不周之处，但也没什么不对。”
聂清河微微一顿，又无比决然。
“你跟儿子一起去米国定居。所有的事我都会安排好，绝不让你们受委屈！”
“你给我滚！”
随着我一声怒吼，他的手机响了。
屏幕上闪着Emma的名字。他瞧了我一眼，也不避嫌，直接打开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