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性的光辉,从前常常看见这个词,此时回荡在苏思曼脑海里的只有徐娇惨白惨白的脸虚弱无力的字句。她要保住孩子,哪怕是自己付出生命的代价,这样的母爱伟大无私,却也残忍。
苏思曼脑子里乱糟糟的,手脚冰冷,背脊里传来透心的凉。
宫女们端着盛了血水的器皿脚步细碎地走过,未能分得苏思曼半丝心神,她看着她们进进出出,偶尔瞥一眼内室,只见各色衣衫游移不定,她只觉得头晕。有人想将她扶起来,但是她不想动,宫女搬了小绣墩过来,她也不坐,只呆呆坐在地上。
黄昏时的光线不大好,何况此时已快降下夜幕了,寝宫里早早地点起了蜡烛。那昏黄的火焰总也燃不旺,豆大的火苗上似乎笼着黑色的烟,郁结不散,压得那火苗抬不起头。桌上的熏香缭缭绕绕,白雾升腾,最终消失在空气里。
时间过得格外慢,世界似乎都停止了,连那些来来去去的细碎脚步声都停歇了。苏思曼侧耳听着,一分一秒过去,都让她心惊肉跳,为什么会这么寂静,明明有那么多人啊,为什么要这么静,静得这样可怕!她怀疑自己突然之间聋了,觉得自己快要被逼疯了,这让她恐惧不安,想要尖叫却又叫不出来,胸口被堵着,仿佛要窒息。
毫无征兆地,一阵强劲的秋风猛力拍打窗户,宫女还未近前上栓子,窗户已被强力吹得自外打开,发出嘎吱的刺耳响声,终于打破了这寂静的世界。
苏思曼一个激灵,霍地站了起来,因为用力过猛,她晕眩了一下,几乎要栽倒。
几乎是在她起身的同时,蜡烛无声地灭了,屋里顿时陷入了黑暗。
下一秒,一声洪亮的婴儿啼哭刺破黑暗直冲九霄。
苏思曼听到这一声,刹那间泪流满面,身子一瘫,又坐了回去。
“生了,是个小殿下!”
里头的稳婆大声报喜,乐滋滋地。
苏思曼来不及擦把眼泪,急火火地进去,稳婆正乐颠颠抱着小婴儿要去洗澡,同苏思曼遇个正着,忙将孩子展示给她看。
苏思曼只瞧见那孩子那湿乎乎还沾着血的一张小脸,皱皱巴巴的,完全看不清五官,她不知道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似乎有些心酸,又有些喜悦,更多的却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内室的血腥味并未散去,浓得像是无法稀释疏散。重新点燃的七八根蜡烛照得室内亮如白昼。
徐娇闭着双眼,似乎已经昏死过去,皇甫崇手里拿着穿了线的长长的针,一手血污,正准备给她缝合伤口。虽然他也明白,这样做并不能挽回她的性命,但是至少能让她体面一点,不至于肠穿肚破那样难堪。
皇甫崇嗓音暗哑道:“别看,先到外面吧。”
苏思曼极力掩着嘴唇极力压抑,转过身子还未及走,徐娇突然睁开眼来,眸光灼灼地看着她,吃力地吐出几个字:“姐姐——孩子就……拜托……你……了……”
或许她之前一直没说话,便是憋着气力说这几个字,每一个字都很清晰,透过耳膜钻进了苏思曼心里。苏思曼脚步挪不开,又转回身子,疾步上前,半跪在床前握住她的手,用力地点头,郑重道:“放心吧,我会好好照顾孩子的。”
徐娇听到这句话,了然地牵动了一下嘴角,她笑了笑,惨淡的面容终于缓和了一些。那眸子里的光亮几乎盖过了蜡烛的光,只是那光亮涣散得太快,比烟花绚烂,亦是比烟花短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