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那土方是苏梵矿区的啊。”
“那又怎样?像这样废弃的土方在矿区遍地都是,我们也另外在土方周围竖了警示标牌,严禁私自挖采,可有人听吗?没有!既然这样苏梵也不是慈善机构!唐惊程,我一早就告诉过你,我是商人,知道商人最大的特质是什么吗?”
苏诀突然凑近。
唐惊程仿佛又见到了起初刚认识的那个苏诀,眼底总是一片寒潭,让人感觉无法接近。
“商人最大的特质便是无论做什么事都是以利益为前提,而将利益最大化是每个商人必须具备的素质!”
苏诀的恶戾冷语。
唐惊程将后背支在门上,忍不住发抖。
良久,她定定看着眼前这个浑身都透着冷漠的男人,额头有汗,突然冒了一句:“你不是好人。”
“……”
“谁跟你说过我是好人?”
“有那么短暂的一小段时间,我以为你是。”
她以为苏诀或许跟苏闳治和苏霑不一样,尽管他对姚晓棠的感情是以利益为前提,可是细致之处她能感受到这男人温柔体贴的一面,只是到头来还是她太单纯。
苏诀被她突然变得茫然脆弱的目光弄得六神无主,又闭了一下眼睛,倾身过去将口罩挂到她耳朵上。
“好,如你所愿,我不是好人,现在就让我这个不是好人的人带你去个地方。”
苏诀领着唐惊程出了平房。
山那边的浓烟还在翻滚,只是空气中的酸腐气散了一些。
日光依旧炽烈,挂在头顶像火球一样炙烤着这片山地丘峦,半空中都是扬起来的灰黄色尘土,仿佛永不停歇。
苏诀就牵着唐惊程的手穿过平房前面那片草地,踏上往矿区去的窄路。
路上不断有装着石料的重型卡车迎面开过来,与他们擦身而过的时候唐惊程能够感觉到整个地面都在发颤。
整个山头都充斥着挖掘机的轰鸣声。
苏诀终于将唐惊程带到一片矿区,矿区在一片缓坡上,挖掘机在植被和山坡上撕开一条条大口子,几十名矿工卷着裤管跳进口子里,地底下的水冒出来,将表层的泥土和砂砾染湿,很快就泥泞一片。
矿工便弯腰蹲在那一片泥泞里用手挖,用工具刨,背顶着烈日,脸上和衣服都已经沾满泥泞……
“仅这一座山里像这样的矿就有数十个,每座矿平均雇佣三百名矿工,整个帕敢矿区每年发生的大小矿难几十起,你自己算吧,有多少人会葬身在这里。”苏诀字句清晰。
唐惊程看着矿区正在劳作的工人,每个人的表情几乎都一样,目光在泥石里搜索,不断重复着同样的动作。
“帕敢是世界上最早发现翡翠的地方,也是缅甸产玉最多、翡翠质地最好的产地。每年的10月至次年4月是帕敢翡翠开采的旺季,年均玉石毛料的产量可达500至1000吨左右。”
苏诀又列了一些数据。
唐惊程闷口气:“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
“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每年从帕敢运出去的这一车车石料都是这些矿工夜以继日用手刨出来的,他们这些人在恶劣的环境中平均一天工作十个小时,月底拿的工钱或许都不够我在云凌吃顿早餐。”
“所以你是想跟我炫耀资本金的优越感?”
“没有!”苏诀又随手指着半山腰上随处可见的窝棚,“看到了吗?那是他们的住所,里面住着他们的妻子和孩子,如果他们不在矿上工作,用什么来养活家人?”
这是生存法则。
苏诀看着一脸清淡的唐惊程:“你跟他们不一样,你从出生开始就从来不用为钱发愁,可你知道这世上有多少人还在为一日三餐奔波?”
“是,我出生优越,那你呢?你是苏闳治的儿子,罪恶的资本家,专门剥削这些贫苦大众的剩余劳动力,你又何曾受过苦?”
“怎么没有?我十三岁之前一直住在仅有十几平米的地下室里,中间拉条帘子,我在帘子这边做作业,我妈在帘子那边做生意!”
这是苏诀这一生都不愿意回忆的童年。
他体内一半是苏氏高昂的血,一半却是母亲卑贱的尊严。
“难道你没听圈内人提过吗?我妈以前是歌厅里的妓女,一次偶然才跟苏闳治生下了我,我所受的痛苦和贫贱要比你想象中的多,甚至很大程度上都未必及得上这些矿工,所以我有什么立场来同情他们?况且同情有用吗?这世界一向如此,权势统治一切,贫贱便只能像这样苟活度日。”
苏诀不知为何要跟唐惊程说这些,像是一下子揭开了自己内心深处藏得最深的疤。
“还有,你问我为什么不救那些在塌方中受伤的人,我现在带你去看原因!”
他又捏住唐惊程的手腕。
唐惊程的思绪还停在他刚才说的那段话中,转神的时候他已经将她再度带到马路上。
这男人今天似乎迸发了某种一直压抑在体内的力量。
大概走了五六分钟,苏诀带唐惊程停在一大片土石堆积的小山丘前面。
抬眼望去,山丘大概堆了有十多米的高度。
山丘下面除了他们还聚集了许多人,有老人有小孩,甚至还有好多皮肤黑黑的妇女,那些人嘴里叽叽喳喳说着缅甸语,表情急躁又严肃,看装束好像不是矿区里的工人。
唐惊程不知道这么多人聚在这里干什么,大热天难道在这晒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