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唐小姐您也别去细纠这些事了,这些都是高层那边的决定,我也只是听说而已。”拉都敏撇了撇嘴。
唐惊程支着手臂正准备从台阶上站起来,却听到有人在旁边喊:“尼拉……尼拉……”
一个看上去大概二十出头的缅甸姑娘从宾馆柱子后面走出来,身形消瘦,穿了一件已经脏得辨不出颜色的笼基,赤着脚,皮肤污黑,乱糟糟的头发几乎挡住了一半脸,只是露在外面的那双眼睛干净透亮。
缅甸姑娘不断往唐惊程这边靠近。
“去去去……”拉都敏十分嫌恶地要将她推开,后面骂了几句缅甸语,唐惊程听不懂意思,但能大致猜出应该是在赶她。
可那姑娘仿佛对某样东西着了魔似的,目光直直地盯着唐惊程身上,嘴里一直不断重复两个字:“尼拉…尼拉……”
唐惊程赶紧站起来,问拉都敏:“她在说什么?”
拉都敏瞪了那姑娘一眼,回答:“唐小姐你别管她,她脑子有点问题。”
“精神失常?”
“对,就是个疯子。”
“尼拉……尼拉……”那姑娘还在念念有词,试图挣开拉都敏往唐惊程这边来,眼睛却一直杵着她的腕上。
唐惊程抬起手臂,难道她是在说她腕上的玉锁和钥匙?
“尼拉是什么意思?”
“尼拉是她的名字,在缅甸语里可以译为蓝宝石。”
“蓝宝石……”唐惊程喃喃。
“对,蓝宝石!当地许多缅甸穷人喜欢给女孩用珠宝取名字,可能是想取个好兆头吧,不过这姑娘也不知是命不好还是生来就不详。”
“生来不详?”
“对啊,她家的事我们这一带的人都知道,她出生没多久她老子就因为去掏矿被压死了,连尸首都没找到,她妈也没什么能力养她,饱一顿饿一顿,况且缅甸重男轻女的思想很严重,大概她七八岁的时候她妈又重新找了个男人,生了个弟弟,后面就更没人管她了。”
唐惊程可以想象她小时候的艰辛和贫瘠。
“那她是先天就智商有缺陷?”
“也不是,生下来的时候是正常的,而且这姑娘小时候长得挺俊。”
唐惊程仔细看了眼她的五官,虽然脸上脏兮兮的,但确实能够看出底子不错,五官端正,在缅甸女孩里面应该算是漂亮的。
“那怎么会弄成现在这样?”
拉都敏叹了一口气,将尼拉松开:“估计是她上辈子造孽吧,七八岁的姑娘成天在外面没人管,这矿上又都是男人…”
后面拉都敏就不说下去了。
唐惊程心口抖了一下:“你这话什么意思?”
“就那意思……被人睡了呗,这姑娘也是遭罪,她妈改嫁之后就基本不管她了,她一个人野在外面被矿上的工人盯上,出事之后她妈去找那男人闹,闹完赔了一点钱,结果这下子更把她害了,她妈可能觉得有利可图,后面就堂而皇之地用她赚钱了。”
“赚钱?你是说……”唐惊程有些不敢相信,“那是她妈呀!”
“对,亲妈!可这地方有些人是穷怕了,再说她一个小蹄子死也好活也好谁去在乎,后面情况就越来越糟糕,明面上的,暗地里的,啧啧……到底遭了多少回只有她自己知道,渐渐就成了这副德性。”
傻了,痴了,疯了……
唐惊程闷了一口气,心里莫名压抑。
“那她多大了?”
“也就十七八岁吧。”
“这么小?”唐惊程觉得不可思议,这姑娘虽然瘦,可身形跟她差不多高,她之前还以为已经二十出头了。
“这地方的姑娘跟你们那没法比,太阳毒皮肤糙,所以看上去年纪偏大,不过这丫头倒成事得早,这么小都要当妈了。”
“什么?”
“当妈啊!”拉都敏很随意地拍了拍小姑娘的肚子,“看,都鼓起来了,也不知道是哪个男人的,听说已经四个月…”
唐惊程觉得烈日之下寒凉彻骨,仔细看一眼小姑娘的小腹,确实已经微微隆起。
这是怎样的一个世界?
太阳肆烈下仿佛将所有的丑陋和狰狞都暴露在外面。
“你叫尼拉对不对?”
小姑娘懵懵懂懂地不看唐惊程,目光继续盯着她的手腕:“尼拉……尼拉……”像魔咒一般。
唐惊程终于明白了她的意思,她是在说自己手腕上戴的那块表,表面里面镶了蓝钻,阳光下蓝钻被照得熠熠生光。
“是不是很好看?”唐惊程将自己的腕表摘下来,“这是蓝钻,里面一共镶了四颗,送给我的那个人说蓝钻代表海洋,浩瀚辽阔。”
拉都敏有些发笑:“唐小姐,您跟她说这些也是白搭,她听不明白。”
可是唐惊程不管,那姑娘也像是一下子安静了,目光定定地移到了唐惊程脸上。
唐惊程发现她有一双黑亮的大眼睛,像是可以摒弃掉这世间烦乱。
“尼拉,钻石是这世上最坚固的东西,而蓝色代表希望,我现在把它送给你。”说完她便将那块腕表戴到了尼拉手上。
尼拉眼里有瞬间惊愕,谁说她听不懂,有些爱和温暖不需要语言沟通。
拉都敏都有些懵了:“唐小姐您这是……”
“尼拉,你要像这钻石一样坚强。”唐惊程不顾旁边拉都敏的错愕,捏着尼拉的手指……
苏诀提着行李从宾馆大堂走出来的时候便看到了这样一幕场景:远山的夕阳斜照过来,金色的阳光笼在这片土地上,唐惊程轻轻捏着一个女孩的手,女孩衣着破旧,她却丝毫不介意,面带微笑。
余晖在她孔雀蓝的笼基上跳舞,美得不可胜收。
苏诀忍不住掏出手机将眼前的景致拍了下来,存在加密相册里。
“苏总。”拉都敏先看到走过来的苏诀。
唐惊程也回头看了他一眼:“我认识了一个新朋友。”结果刚回头尼拉却像见鬼似地跑了。
“喂,手表!”拉都敏在背后追,骂骂咧咧喊了几句缅甸语。
唐惊程笑:“别追了,随她去吧。”
“可是…”
“没关系,我都已经送给她了。”
拉都敏只能瘪了瘪嘴。
苏诀有些好奇:“怎么了?”
“没什么,你是不是打算走了?”
“嗯,等车来了就走,对了,这是我朋友在缅甸的联系方式。”苏诀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上面写了齐峥的名字和号码。
“他大概后天就会到帕敢,我也已经给他去了电话,让他到了帕敢之后就来找你。”
“没关系的,我一个人不会有问题。”唐惊程一脸平和。
拉都敏也在旁边打包票:“苏总您放心吧,我在这哪儿都熟,会把唐小姐照顾好的。”
苏诀走的那晚苏霑便坐车来了帕敢,隔天早晨她也是听拉都敏说的,且苏霑也住在玉都宾馆,为了防止狭路相逢,唐惊程一整天都呆在房间。
下午大概三点的时候她又接到关略的短信:“我已经在去玉器市场的路上,一会儿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