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你的工作室还是老样子。”
因为地处巷尾,位置比较偏,那间工作室确实没人动过。
很快苏诀陪着沈春光走到了工作室门口。
院前的盆景,路灯,青石板,还有那块木雕的字匾,果然一切都还是老样子。
唯独不同的是人的心境。
沈春光站在那里好一会儿……
门上的锁头都已经生锈了,盆子里的绿植也早就已经枯萎。
她干脆一屁股坐到了院门口的台阶上:“坐吧。”
苏诀皱眉头:“你不进去?”
“不进去!”
“没钥匙?”
“对啊,没钥匙!”
工作室的钥匙还留在市区那套公寓里,当初她去缅甸的时候没有带着,原本也只是想过去养胎待产顺便散心,最多等孩子出生之后她还是要回来的,可谁曾想到这一走便是三年。
“不过无所谓。”沈春光在台阶上将腿伸直,双手依旧插在裤兜里,“我跑来这里也不是为了缅怀什么,很多东西就算没变也已经回不去了。”
这话她说得平常,可听的人不免伤感。
苏诀拎了拎裤腿也索性坐到她身边去,两人就并肩坐着,也不管台阶上脏不脏。
唐惊程深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看,眼前是老旧的墙根,上面长着草,再往前,另一排楼房,高高低低,似乎一片片都簇拥在一起。
这地方位于云凌拥挤的市区,楼很多,天空很窄,看不到星星。
苏诀看沈春光的眼睛,稍稍仰面,她将脸搁在膝盖上,眼光很亮,蓄着光,却是一片寒凉。
这三年里他从她身上再也看不到任何安详和温暖了,曾经站在玛哈根德昂僧院门口布施的唐惊程已经死了,曾经拎着鞋光着脚双手合十叩拜每一座佛像的唐惊程也死了。
苏诀这些年看着她一点点熬过来,熬成现在这个模样,他知道她受了很多苦,虽然不能感同深受,但苏诀能够理解这种感觉。
就像他十多岁被苏闳治领回去一样,从踏进苏家的第一步开始,他心口便一直绷着一根弦,这根弦逼着他不断前行,抢夺,泯灭了良心,不折手段,甚至曾经他愿意牺牲婚姻和幸福只为争到他想要的利益。
这些年他也确实夺到了自己一直想要的东西,但是他知道自己并不快乐。
每一步都走得谨慎小心,步步为营,呼吸都不敢大声,怎么会快乐?
沈春光现在也是如此,或者说定律便是如此。
你在争夺一些东西的同时必定也要放弃或者失去一些东西,孰轻孰重谁说得清?
但今晚苏诀就是觉得累了,这么多年争来夺去,他最想要的似乎一直没有得到过。
“唐唐…”
“嗯?”
“一定要留在他身边吗?”
“什么?”
苏诀苦笑:“如果可以,我愿意放弃我在苏梵的一切,你放下当年的仇恨,我们换个地方,一起重新开始。”
“重新开始?”
沈春光像是听到了一个很好笑的笑话:“怎么可能?你或许可以,但我不行!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都已经不在了,苏诀,我这三年就是为了回云凌才熬下来的,不然三年前我就已经不在了,所以你觉得我还有机会重新开始?”
“有的,所有一切都在你心里,你可以选择你以后的生活方式。”
“我选了,三年前我选择放下,可是命运不允许。”沈春光眼波突然变得激愤起来,“我没有勇气再去原谅一次,也已经一无所有,根本输不起了。”
她唯独剩下这条命,所以带着这条命回来了。
“苏诀,以后别再问我这么傻的问题,再说你也不行!你能放得下你在苏梵争下的这些?你能眼睁睁看着一切最后都落到苏霑手里?不可能的,你根本放不下,我们其实是同一类人,你当年能够为了获得德丰银行的支持而逼自己去爱姚晓棠,我也可以为了报仇出卖自己,这世上所有的一切都能比作一场交易,只是你为利,我为仇而已!”
沈春光坐在台阶上,一字一句冰凉地反驳苏诀。
苏诀也只能笑,她说得何曾有错?
他为了利益可以牺牲自己的婚姻,如果姚晓棠没有死,他这个谎便必须撒一辈子,一辈子多长?他把一辈子都当成赌注押出去了,难道还有谁比他狠?
“行了,今天这些话我就当你一时之言,起来吧,送我回去。”沈春光脸上的清寒瞬时又没有了。
这些年她唯一学会的便是能够轻松自若地隐藏自己的情绪。
她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站起来。
苏诀也跟着站起来。
“还住在关家老宅里?”
“没啊,下午搬出来了。”
“搬出来了?”苏诀一惊,“怎么没告诉我?”
“不想让你担心。”
“那你现在住哪儿?”
“就前面不远一间宾馆,大概拐两条街吧。”
苏诀开车送她过去,车子直接停到宾馆门口。
“那我先进去了,晚安!”沈春光灵巧地跳下车。
“等下!”苏诀喊住,皱着眉看了眼车前明显很陈旧的那栋四层建筑,宾馆门口写着名字的灯箱都有些坏了。
“还有事?”
“我跟你进去看看。”
“不用了。”沈春光明白他的意图,可苏诀也是说一不二的人,自己已经下车锁好车门,将大衣拿在手里,“走吧,一起上去!”
“……”
沈春光也没辙,只能跟在苏诀身后进了大堂。
等两人进去后门口灯箱旁边有个人影轻轻一晃,灯光闪了闪,一小截烟头被丢了下来,黑色皮鞋踩在上面碾了碾……
阿莱得到消息的时候关略的车子已经停到了百里香门口,他开门下车,直接穿过大厅往楼上包房走。
“九哥,麦哥不是说您今晚不来嘛?”阿莱一路从楼梯上就开始追着。
关略阴着一张脸,不回答,只问:“他们人呢?”
“在三楼,已经散了一些了,我带您过去。”
阿莱前面亲自指路,认识关略的少爷和服务员见到他过来都主动停下来打招呼,平时关略也没什么架子,遇到心情好的时候还会跟这些人耍两下,可今天他一声不吭,阿莱感觉到身后的男人杀气沉沉,瞅着像是有大事。
“到了,都在里面呢。”
阿莱替关略开了门。
包厢里原本还挺闹,唱歌的唱歌,玩筛子的玩筛子,可当看清来人时谁都不出声了。
老麦也吓了一跳,没想到关略会突然跑来。
其余几个下手自然更不敢出气。
唯独坐在角落里的叶覃“嗖”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九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