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张氏摇着头叹了一句,道:“我早就知道会是这样,这分家了,咱们还是照样要吃亏。”顿了顿又蹙眉问道:“那你奶知道我们去镇子上卖面条,没说点啥?”
“说了……”柳月娥两根纤长手指来回扣动,半响才犹犹豫豫道:“说你们不……不要脸面……说一个妇道人家,抛头露面也不怕人笑话……”柳月娥咽了口唾沫,有些激动道:“她还说让爹好好管管你们……总之,她嘴里肯定说不出好话来。”一面眼风扫了一眼柳月娥道:“大姐,你们别理会奶奶,她就是那样人,见不得人好。”
柳素娥咬了咬唇,指甲尖划过手背上的肌肤,带着一丝丝的疼,心道,这个崔氏也太不懂人情世故了!分了家,她们娘儿们好容易下定决心出去谋生活,她还要出来多嘴多舌。
张氏听着也窝气,横了眉毛,一巴掌拍在桌上,道:“抛头露面咋地?不抛头露面的时候,也没见你奶送来一文钱过活。”言毕,从袖内掏出个碎花钱袋子来,咣啷一声丢在了桌上,喜滋滋道:“我现在算是想明白了,能赚钱才能过好日子,凭她谁说什么,咱们不理睬就是了。”
见张氏彻底开窍,不再愚孝,柳素娥和柳月娥也跟着笑了起来。
柳月娥凑过来,奇道:“娘,这都是你们一早上赚的银子?”
“那是。”张氏将铜钱哗啦啦倒在了桌上,一脸豪气道:“月娥,你仔细数数,看赚了多少。”
“嗯,数数吧!要是多,姐明天回来给你买块香胰子。”
柳月娥一直羡慕柳瑞娥她们姊妹两个洗脸有香胰子。自己岁数也不小了,也到了爱美的年纪,对这些女孩子用的东西,虽然嘴上不说,可心里却想要的紧。
听柳素娥要给她买香胰子,登时眼中闪着光亮,激动道:“大姐……真的?”想了想那香胰子一块也要二十个铜钱呢,怪心疼的很,又缩着脖子悻悻道:“还是算了吧!买一块要好些钱呢!有那点钱,还不如给爹买块肉吃。”
张氏听着心酸,莫说是柳月娥没用过香胰子,就是她自己也没用过。还在娘家的时候,家里穷,买不起。等嫁到柳家,处处又受到崔氏限制,攒点银子也不敢买。
现在好了,银子可以自由支配了,一块香胰子,想想也没什么。
张氏垂首,伸手从桌上数出二十枚铜板,递给了柳素娥:“这二十枚铜板给你,明儿你买块香胰子。余下的钱,你都存起来吧!”
柳素娥很欣慰张氏能看得开,并非那种一味攒银子,不懂的花的人。接过银子,她眼皮儿扫了扫桌上的铜钱,道:“这些钱娘替我收起来就好,等用的时候,娘再拿出来。”想了想又道:“回头我管成子要些麻纸,咱们订一个账本子,把账务都记上。”
张氏听了不禁笑了起来,道:“这才赚几个钱啊,就用账本子……叫外人听见了,会不会笑话咱家穷得瑟。”
柳素娥“扑哧”一声也笑了出来,觉得张氏真的有时候说话特别好笑。
得瑟?又不是出去说去。
“娘,这账本只是记录咱们每天的盈亏。等到月底的时候,算了总账出来,就能知道一个月余下多少钱了。总好过你到了月底再拿出铜钱来一个个数,耽误时间又费工夫。”柳素娥解释了一句。
张氏听了也有几分明白,点头道:“行,那就按你说的办吧!”
缓了半天,精神头又缓了回来,她得开始干活才行。
柳素娥又喝了两口水,喊了柳月娥过去帮她和面,晒面条。
至于张氏,她也给张氏找了个活计。
她答应要给赵明达的母亲做药膳的,这药膳的材料,就是山中野菜。
阑尾炎,必须每日吃苦苦菜、婆婆丁。这些野菜要沥水凉拌,味道虽然苦,却对阑尾炎有极大的好处。
至于胆囊炎,也得吃点苦头,弄点猪苦胆吃吃。
过敏性哮喘倒是不必吃苦,用蜂蜜、生姜汁、黑芝麻做成蜜糖,每日饮用即可。
张氏得知还要让她去找猪苦胆,当即绿了脸儿,急声道:“这东西能吃吗?素娥啊!你可别逞能,吃死人了可咋办?”
苦胆那东西想想都发苦,如何入口?
柳素娥胸有成竹,她以前也有朋友得过胆囊炎,就是这么食疗的,不会有错。
“娘,你就放心去吧!不会有错。”柳素娥拍了拍胸脯子,坚定道:“你女儿绝不会犯糊涂。”
张氏半信半疑,见柳素娥一口咬定能吃,只能去村里陈屠夫家要苦胆,又去山里挖了一筐苦苦菜和婆婆丁。
而柳素娥也在家里教给柳月娥如何做面条,面和盐水的比例,以及如何醒面。
柳月娥性子灵,一教就会,很快就上了手,拉面也能学个七八分。
这样一来,白天柳素娥去卖面条,柳月娥在家就可以做面条,熬制骨头汤,两不耽误。
姊妹俩都是手脚麻利之人,赶着晚饭前,面条就都晾在了竹竿上。
夕阳西下,柳二河领着两个儿子也缓步从地上回来。
干了一天的活,这父子三人皆是满身尘土,疲惫不堪。
好在得知柳素娥和张氏首战告捷,赚了银子,这三人又喜不自胜,一个个美的和花儿似的。
晚饭很简单,窝窝配清粥,外加了一个荤菜,肉炒土豆丝,算是赚钱后的福利,给孩子们打牙祭。
柳素娥本想吃面条,可张氏舍不得,说面条还要卖钱,家里人可不能乱吃。
柳素娥也拗不过张氏,只得作罢!
好在还有一盘子肉炒土豆,一家人倒也吃的香甜。
柳二河尽量挑着土豆吃,肉都留给了几个孩子,他道:“赚了钱还是要攒着,日子都是指头缝里挤出来的,可不兴大手大脚……”
柳素娥撇撇嘴,加了块肉送进柳二河碗里,笑嘻嘻道:“知道了,这点肉也没多少钱。您看看,成子、远子、桂娥还有翠姑,他们可都是长身体的时候,啥都不吃,个子都长不高。还有你和娘,这些年心思都花在这个家里了,也该好好吃顿像样的饭了。”
张氏跟着柳素娥出了一趟门,眼界似乎也宽了些,笑呵呵道:“吃吧!吃了还能赚,好手好脚的,只要不遇上灾荒,还怕赚不来钱?”
张氏这几句话着实让柳二河另眼相看,柳二河擦了擦眼睛,打趣道:“行啊你,这才去了一天,腰板子就硬了。”
张氏正要搭话,却听院子里一声冷哼:“那是……翅膀也硬了,都知道出门做生意了。”
听声音,一听就是崔氏。
柳素娥就像吃了一口苍蝇一般,丢了手里的碗箸。
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吃饭的时候来,诚心给人添堵,看来往后吃饭得锁门了。
二房一家人听出是崔氏的声音,吃饭的兴致也都没了,一个个丢了碗箸不说话。
张氏叹了口气,起身去掀门帘,扶崔氏进来。
门帘一开,院里一片夕阳斜斜,煞是好看。
崔氏步伐稳健,在张氏的搀扶下进了屋,身后还跟着胡氏和柳瑞娥。
进了屋,这三人的目光像是商量好似的,都在饭桌上打量了一圈儿,见有土豆炒肉,那崔氏的脸登时黑了几层儿。
“娘,您坐这里。”柳二河躬身给崔氏让座。
崔氏也不推辞,走过去坐在了正位上。
屋里气氛一时沉闷,都无人说话。
张氏急忙干咳了两声,给柳素娥使眼色。
柳素娥扬一扬头,不情不愿的喊了一声:“奶,大伯娘,你们吃饭没?”
“哼!”崔氏撩着眼皮子冷哼一声,盯着柳素娥慢条斯理道:“饭是吃了,可没你们吃的好。”
这话说出来又酸又可笑。
都分家了,吃好吃坏她有必要管着吗?
柳二河怕崔氏生气,急忙接了话茬,赔笑道:“也就二两肉……”
“也就二两肉?”崔氏冷笑,眼风扫过柳素娥和张氏,拉长了声音道:“看来你们日子真是过宽裕了,二两肉都不算肉了。我这老婆子这么大岁数了,晚上也才喝了一碗稀粥,啃了个窝窝,连油星子都没见着。”
“……那……那娘就在这里吃吧!”张氏给柳月娥使了个眼色,柳月娥会意,起身去厨房拿了双筷子过来。
崔氏也不接,只骂道:“吃惨的饭让我吃,真是黑了心了。”
“……奶,瞧您这话说的,多难听!”柳素娥可不愿意看张氏如此委屈,低三下四的。都分家了,又何必为难,各过个的不好吗?
真是搞不懂……
“我这话难听?”崔氏眼底带霜,瞪了柳素娥一眼,对着柳二河颐指气使道:“咋地,分了家就不认娘了?”
“就是,瞧这语气硬气的,翻脸就不认人。”胡氏巴不得闹一场。今儿听说了柳素娥做生意的事情,她可是眼红了一天了。现在又看二房吃肉,心中猜测,二房一准是赚钱了。这眼红不免又变成了嫉妒,自然要跟着崔氏和稀泥,让二房不得好过。
柳瑞娥也横了横秀眉,拉了她娘的胳膊道:“……这人啊!就是没良心。”说话间,很自然的瞪了柳素娥一眼,嗲声道:“奶,你还是想开些的好。我们大房虽然穷……”
不待柳瑞娥说完话,柳素娥起身狠狠的在桌上拍了一巴掌,厉声道:“够了,你给我闭嘴……”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