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末年,东北满洲,深冬。
“娘。”浓重的东北口音,嗓音洪亮的让人听了就知道是一个粗犷的大汉,人还没有进到木棍围城的帐子,声音就已经传进了屋子。屋子里热气腾腾,大年快到了,朦胧的雾气中,一个身穿碎花大棉袄的女人正从喷着热气的大铁锅中捡着又白又大的馒头。“俺回来了。”
出人意料,这超大嗓门竟然是从一个长相如同白面书生的十七八岁的半大小子口里发出来的。这小子一身灰蓝色的抿襟棉袄虽然旧了些,上面还有不少补丁,可却干净的很。那小子把背上的一大捆柴火扔到院子里,两只手一边扑打着身上的木屑一边往屋里走,“娘,干啥呢这是?咋整了一屋子气?”小子推开门,使了半天劲,才从热气中找到自己娘,“蒸馒头了?啧啧,好香啊!给俺先整一个。一年就吃这么一回!”小子伸手往锅台上盖帘上抓去。
“干啥啊你?等会能饿死你咋了?”浓雾中,一个女人的手扒拉开那小子的手,“你爹还没回来不知道吗?咱家你爹才是当家的。咋,你想越俎代庖咋的?”真让人想不到,这么一个东北口音地道的女人,说话竟然有些书卷气息,而且,这女人有这么大个儿子,想必也是人到中年,但是,她的声音却像是三月里的夜莺一样动听。
“哦。”小子从门内退了出来,嘴里念叨着,“就知道啥都先紧着爹,俺这个儿子啥地位都没有。如果……俺能像传说中的神仙一样,想要啥变啥,那俺就有口福了……”小子走到院子中,嘴里叨叨个不停。自从三个月前,他从他的铁哥们张显的奶奶那里听说他们这“仙人桥”镇在很久之前有得到成仙的高人之后,就每天不停地幻想着自己能有一身仙术,能腾云驾雾。
不过,每次他老爹凌振善听到他念叨,招呼他的绝对先是一顿板凳腿,然后就是无休无止的“教导”:“凌海东,你小子还是我凌家的子孙后代吗?瞅瞅你娘,想当年,你娘的姥姥的娘,可是清宫里亲王的格格,你娘也算书香门第。再瞅瞅你爹我凌振善,好歹也是十里八乡的‘名医’……你再瞅瞅你,庄稼活儿不好好干,白白长了个五大三粗的身子……”
每次听到这,凌海东总会低头强忍住笑,小声嘀咕着:“什么我娘姥姥的娘是亲王的格格,每次俺问你的时候,你总说不上是哪个亲王,别以为俺没读过《清史》……啧啧,还十里八乡的名医,也不过是个盗墓者听了个晴天霹雳,一咕噜吓着了,从此不敢盗墓,不知道从哪整了本医术,当了大夫了?”凌海东低头翻来覆去的看着自己的双手,慨叹道,“俺如果能算五大三粗,那张显就活脱脱黑瞎子一个咯。瞅瞅俺的双手,又白又嫩,十指又细又长,一看俺就有仙骨……”
凌振善的耳尖,听到儿子又说自己有仙骨,扯了个板凳腿就砸向凌海东,嘴里还在不停地骂着:“你个犊子玩意不学好,就会白日做梦?神仙?你当你真能成神仙啊?世上就算真的有神仙,也非把你这犊子玩意变成头骡子,让你一辈子吃苦受累,饿了还得噘着干草……”凌振善虽然嘴在不停地念叨,可拎着凳子腿的手却一点没怠慢,一棍比一顿急的招呼着凌海东身上各处。
凌振善虽然已是快五十岁的人,可凌海东却不知道咋弄的,每次都躲不过老爹的暴打,甚至,一棍都躲不过去。凌海东很生气,但是他又很纳闷。明明自己跑的飞快,可年近半百的老爹却好像不费吹就能轻易追上自己。
有无数次,凌海东都有想过,老爹和老娘究竟是不是凡人。凌振善虽然年近半百,可是,面上一点都不显老,自从凌海东记事起,老爹的样子就一直没有变过,甚至有时候,凌海东感觉老爹有返老还童的迹象,因为老爹的脸色越来越红润,红润的好像熟透了的桃子,而且脸上还泽泽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