瘟疫接踵而至,在他以为自己还没来得及完成心愿,见到自己的生母,就要死在这里时,那个女人出现了。
她穿着一袭白衣,衣边上绣着竹叶暗纹,飘飘欲仙,仿若遥不可及——他那时只觉得那身衣服好看,后来才得知,那竟是三大正宗之一的羽化门内门弟子的道袍,对灵根极差的他来说,果真是遥不可及。
她很年轻,很漂亮,在他小的时候就那么的年轻漂亮,长大后也一样。
除了更为憔悴些外,她的美丽丝毫不减。
他资质奇差,但她却一点也不介意,耐心地教他口诀法令,教他处世之道,教他仁义礼智。
后来她死了,因为他。
那天的大火像是要把世间照亮,又像是要把他拖入深渊,灼热的刺激着他的每一根汗毛。
女人在火里燃烧,他拼命伸出的手却永远没办法再触及到她的衣角。
如同一盆凉水迎头泼下,心脏像是被骤然冻结了般,冷得麻木。
“别看河流。”突然间,有人拽住了他肩头的衣服将他向后拉去,身后随即传来了女子清清冷冷的声音,语调清冷得一如由女子由掌心传来的真气。
“……”骤然清醒了过来的长孙元化这才发现,刚才自己的半个身子都探出了船外,险些坠落下去。
女人、火海都不在了,眼前还是静静流淌着的河流,只是比起刚才的风平浪静,现下的河流上,却是不时冒起黑色的水泡,像是泥淖里的风景。
将他从船外拽了回来的是商白芙,她是水木双灵根,真气也尤为清澈平静,很快就让长孙元化镇静了下来,这才感到后怕的他动了动唇:“多谢。”
语气是少见的无力和疲乏。
“……”商白芙看了他一眼,见他已经站稳了,就收了真气,“河里的是水鬼,阳世的人,倘若平生罪孽深重,死后无法投胎,就会化身水鬼,找人来做他的替死鬼,而后自己就可以投胎转世,而这河……”
顿了顿,商白芙见长孙元化目露疑惑,犹豫了一下,继续解释:“是奈河,通往阴间,虽然这里还只是奈河的外流,但已有蛊惑人心的本事,心智不坚的话,见不到你师傅,你恐怕就要搭在这里了。”
“师姐不愧是师姐,在下自叹弗如。”长孙元化缓了缓,偏头一笑,“路上还请师姐多多照拂,倘若没有师姐的话,我估计早就死了千百次了。”
对长孙元化这是不是拍马溜须的性子已经见怪不怪了,听长孙元化这么说,商白芙也懒得多言,往船舱里走去:“一时半会儿还到不了黄泉道,你先回房里休息吧,别在外面多愁善感了,你死了谁帮我拿东西。”
“是是,小的全凭师姐吩咐。”长孙元化举手投降,在离开甲板前,最后瞟了一眼河里的水鬼,顿了顿,随即再不犹豫,往里走去。
……
“那女子倒是厉害,竟是对黄泉道如此了解。”在商白芙和长孙元化一前一后走回了船舱之后,还留在甲板上的一灰袍男子,如此感叹。
“怎的?师兄你看上她了。”冷嗤一声的,是站在灰袍男子旁边的女子,她同样披着件灰色的袍子,只有动作稍大的时候,才会露出里面稍显华贵的绿色衣服。
这女子,蛾眉螓首,靡颜腻理,若是以长孙元化那大大咧咧的性格,定是要装模作样地夸几句漂亮,她也的确有这个资本。
毕竟她可是堂堂百花谷掌门钦慕玉的亲传弟子童若柳,不但美貌不在话下,身手也是一等一的好。
“哎,若柳师妹,你怎的又吃醋了?”站在童若柳旁边的男子,故作哀愁,“师妹你放心,在我心里,自是师妹你最重要了,我刚才就是随便说说罢了,其他人怎么比得上师妹你?”
“……”童若柳顿时冷冷的看了一眼装模作怪的灰袍男子。
也无怪乎男子会说出这样的话,因为自商白芙出现在甲板上后,童若柳就一直在狠狠地瞪着她,四目相对,商白芙却很快就当做不认识转过了头。
但鬼才信商白芙没认出她来!
童若柳在心里咬牙切齿,一个月前,她们才在如月城里见过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