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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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属官正着急,不知如何劝说,忽见一名中官走到殿外,行礼之后,小心翼翼拿出一页纸,言是王妃令其送来。

“呈上来。”

再是心烦,王妃送来的东西也不能轻忽。

蓟州一场战事,晋王妃兄长领兵支援怀柔,立下不小功劳。得天子封赏,升调大同府,手握实权。

看在大舅子的面上,晋王也会让王妃两分。

更何况,夫妻关系向来不错,王妃常能为夫解忧,虽未诞下嫡子,地位仍牢不可破。

别说寻常姬妾,曾有一争之心的侧妃,都被打压得没了脾气。花信年华,竟如一潭死水,终日诵经念佛,难寻初入府时的娇俏。

怀抱野心,冒名入府的刘良女,被许给杨姓乐工,不甘命运,意图再生事,直接被杖十五,锁在房内。

宫人送来汤药,困于逼迫,当面喝下,转头便挖着喉咙,一股脑都吐了出来。

饶是如此,五日后,依旧变得声音沙哑,形容枯槁,彷如即将枯萎的鲜花。

以为其必死,宫人放松警惕,未再送药。

不料想,刘良女竟身藏剪刀,杀死杨乐工,换上一身男衫,当夜潜逃。

临行之前,放火烧屋,躲藏暗处。趁一片混乱时,寻到后门,故技重施,以利剪杀死守门的婆子,自掘开的土道逃出。

大火熄灭,乐工的尸体已成焦黑。

房内家具摆设,衣物乐器,俱被付之一炬。婚书契纸自不可寻。

刘良女不见踪影,找遍四周,也未能寻到踪迹。

宫人自知办错差事,跪在王妃脚边请罪。

王妃未见生怒,反令其起身。其后,唤人取来两张身契,至太原府衙,划去杨乐工和刘良女的户籍。

“人死了,户籍留着无用,自当销去。”

宫人低着头,只觉寒意从脚底升起。

太原大同,都是边塞之地。

寒冬腊月,设法逃出王府,未必能活下去。加上没有户籍,遇上巡检,必做流民处置。

运气好的,发卫所充仆妇。运气不好,迷路跑到北边,遇上鞑靼游骑,被掳至草原,更是生不如死。

在晋王妃眼中,刘良女有点小聪明,也是微不足道的虫子,随手能够碾死,不值得再费心思。反而是宁夏生出的麻烦,才更需用心。

左思右想,忆起日前兄长送来的家信,脑中灵光一动,立即动笔,写下一页纸,令人送给晋王。

前番蓟州大战,边军缺衣少粮,军饷不足。晋王府慷慨解囊,送出米面千石,肥羊百腔。

吃过王府的米粮,不求感激,好歹知晓王爷对朝廷的忠心。

留在镇虏营的佥都御使杨瓒,深得天子信任。如能请他帮忙,拦住闫璟,截下大逆不道的书信,王爷再上表自陈,举发安化王和宁王,有极大把握,求得圣上开恩,免去一场大祸。

看过王妃之策,晋王茅塞顿开,颓然一扫而空。

当即写下书信,派遣王府长史,持腰牌印信赶往蓟州。

信中大篇惊惶悔过之词,誓言举发不轨之人,以报天子。对拦截闫璟,烧-毁书信,只字未提。

如此行事,即便杨瓒上交,天子震怒,也有借口推脱。

假若杨佥宪能顾念前情,网开一面,晋王府上下都会感激。这么大的人情,足够晋王掏空半个私库,再送粮万石。

信送出,晋王郑重谢过王妃,犹不敢掉以轻心。

召来幕僚,动笔写下一封上表,痛陈年少之时见识浅薄,神短气浮,庸目俗耳,以致被-奸-人蒙蔽,生出怀怨之心,实罪该万死。

“今幡然悔悟,愿倾全力,戍守边塞,以尊圣德,以报国恩。”

其后,附宁王和安化王不臣的罪证,直接递送京城。

危急将至,必当争分夺秒。

表书递出,再没有回头路。

晋王知道,事发之后,纵能保全性命爵位,也将被各地藩王孤立。

但他不在乎。

事既不能两全,保存性命为先。更何况,身为宗室藩王,理当效忠天子。

今上年轻,颇有太宗皇帝之风,定有一番作为。

一条路走到黑,保子孙后代恩宠荣华,被孤立又有何妨?

天子姓朱,藩王也姓朱。

同为圣祖高皇帝子孙,不能坐天下,却可守疆土。

大明强盛,后嗣子孙方能绵延。否则,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参照蒙元入关,南宋皇室的下场,聪明人都当警醒。

这个道理,晋王之前不明白,现下却记在心里。

出卖昔日战-友,愧疚略有几分。但比起家人安稳,存世之义,这点愧疚,着实不值一提。

晋王府属官快马加鞭,日夜兼程,疾驰镇虏营。

因事有拖延,启程较慢,终落后闫璟一步。

好在蓟州刚经战事,对往来之人盘查严格,闫璟在密云耽搁两日,方得路引,赶往镇虏营。

不曾想,前脚递送腰牌,后脚就被人撵上。

因彼此未曾见过,不知底细,当面对坐,尚可平安无事。

帐篷里,杨瓒看过两枚腰牌,展开晋王书信,表情变了几变,眉毛越挑越高。

合上书信,重又拿起腰牌。翻到刻有“安化王府”字样的一面,摩-挲过凹凸不平的阴刻,沉思半晌,令长随请营中锦衣卫。

校尉入帐,抱拳行礼。

杨瓒递出腰牌,低声吩咐一番。

“如此行事,当尽速动手。”

“是!”

校尉离开,不到盏茶,晋王府属官被请入军帐。闫璟则被五花大绑,押出帐外。

骤然被拿,闫璟惊愕失色。似不敢相信,杨瓒见都不见,就令人将他押下。

张口欲喊,却被直接堵嘴,绑到柱上。

听到鞭响,转过头,赫然发现,同行的家人,正缩头缩脑,跟在锦衣卫身后。

“唔——”

闫璟不敢置信,也不愿相信。

见家人道出藏信处,挣扎得更为剧-烈,状似疯-狂。

校尉不耐烦,抡起刀鞘,狠狠拍在闫璟脸侧。

“老实点!和杨佥宪玩心眼,合该有此下场!”

军帐内,杨瓒满面笑容,请晋王府属官落座,着人奉上香茗,态度极为亲切。

待属官道明来意,立即道,王爷托付之事,定然尽力。

“只一点,”杨佥宪笑容愈深,“王爷信中直言,将举发不臣宗室,可为实情?”

“杨佥宪放心,在下来时,王爷已上表朝廷。”

“甚好。”

杨瓒点头,唤人带属官前往西营。

“奔逃之人已被拿下,长史不妨亲自辨认。其私-逃宁夏,助不臣之人谋逆,本官定会上奏朝廷,治其重罪。”

“多谢杨佥宪!”

长史不识得闫璟,看过路引腰牌,知杨瓒没有诓言。

等木盒取来,见两封密信被烧,余下一封不痛不痒,虽有抱怨,不致天子降罪,不由得感激万分。

“此封留存,可堵他人之口,还望长史体谅。”

“在下知晓,杨佥宪无需多言。待回禀王爷,定言佥宪高义。”

一番客套,长史满意离开。

杨瓒亲自送出营房,待背影远去,对身边主簿笑道:“梁主簿这项本领,本官着实佩服。”

“佥宪夸奖,下官实不敢当。”

原来,烧毁的书信,俱由梁主簿临摹,全是赝品。

展开书信,杨瓒笑呵呵点头。

这样的把柄,岂能说烧就烧。递送入京,交给天子,才有大用。

他相信,晋王能做到这个份上,定有十分诚意。但一时服软,不代表一世如此。

留下后手,总是必要。

如晋王忠心不移,这两封信便用不上。哪天不甘寂寞,生出妄念,这就是绊倒马腿的长索,压死骆驼的稻草!

心思多诡,不够诚实?

杨瓒收起笑容,敛下双眸。

身在朝堂,终不由己。既决心扶助熊孩子,开创中兴盛世,有些事不能不做。

哪怕不合道义,背上骂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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