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外哀声连连,窦嬷嬷年纪大了,承受不住家棍的刑罚,刚打了十几棍就快去了半条命。杜氏在门口看着,想叫那些下人力气轻些,然而魏昆说了打死为止,他们没得到魏昆的吩咐,岂敢擅自做主?所以根本不管窦嬷嬷的求饶,一棍一棍打得结结实实,不一会儿就打得她皮开肉绽。
杜氏扶着菱花门,三月天如坠冰窖,被头顶刺眼的太阳一照,脑袋一空,身子一软,人就晕倒在地上了。
碧纱橱内,阿箩趴在窗前,看着窗外跪了一排的下人,听着棍子一下一下打在他们身上的声音,只觉得这声音十分悦耳,听得人身心舒畅。
窦嬷嬷以为把杜氏摘出去,杜氏就能救她么?天真。
杜氏自顾不暇,哪里还管得了她?她已经没有用处了,不管她是死是活,死得多难看,这些都由不得杜氏做主了。
魏箩拖着腮帮子,齐刘海儿下一双妙目骨碌碌打转,不用猜就知道肯定在打什么坏主意。
魏常弘站在她后面,沉默许久,终于忍不住问:“阿箩,夫人为什么想卖掉你,因为她不是我们的母亲吗?”
阿箩扭头,对上他迷茫疑惑的眼睛,跳下短榻来到他跟前,“你知道她不是我们的母亲?”
常弘点点头,他知道的,他一直都知道。好像是有一回丫鬟在他面前说漏了嘴,说什么亲生和不亲生的就是不一样,他听见了,从此一直记在心上。他心里装的事比同龄人都多,这件事一直没有告诉阿箩,然而他到底只是个六岁的孩子,想来想去想不通,终于忍不住问出口了。
阿箩拉着他的手,让他看窗外下人挨打的模样,回答得很痛快:“是啊,因为她不是我们的母亲,她是魏筝的母亲。所以你以后也不能再把她当成母亲了,你要离她远一点,她是坏人。”
常弘听话地说了一声好,他对善恶的理解还有点模糊,但是只要欺负阿箩的,一律都是坏人。他过了一会儿又问:“那我们的母亲是谁?她在哪里?”
阿箩也没见过,不知道姜妙兰是什么样子,想了好片刻,才说:
“她死了。”
当天下午,英国公魏长春和太夫人从真定老家回来,刚一进府便听说了这么大的事,忙把家中几房的人都叫到花厅,商量此事该如何解决。
魏昆一心要休妻,任凭其他几位老爷如何劝说都不动摇。杜氏今天中午晕过去了,至今还没醒过来,三夫人刚才领着大夫过去看了,现在还没有结果。
魏长春年过五旬,是个正直的老头儿,闻言愤怒地拍了拍桌子:“杜氏怎么会如此糊涂!”
他身边是穿着绛紫八福纹比甲的太夫人罗玉素,罗氏头戴绣金暗纹嵌碧玺抹额,蹙眉道:“不是说窦嬷嬷亲口承认是自己一手策划的,与杜氏毫无关系么?窦嬷嬷呢?”
静了静,四夫人秦氏道:“五弟让人罚她几十家棍,她承受不住,如今只剩下一口气儿,跟其他下人一起关在柴房中了。”
其实依照魏昆的意思,应该把窦嬷嬷打死才好,只不过当时杜氏晕过去了,场面有些乱。三夫人就让下人先住手,把人关进柴房里,等英国公和太夫人回来后再处置。
太夫人命人把窦嬷嬷带进来,那窦嬷嬷如同一堆烂泥搬倒在地上,浑身上下都是伤口,被打得进气儿多出气儿少。
太夫人问她:“你是如何策划这一切的?再详细说一遍。”
窦嬷嬷对杜氏真是忠心,都到了这份儿上了,还是不忘护着杜氏。她把今天白天的说辞又说了一遍,把所有的过错都往自己一个人身上揽,哭着喊着道:“夫人是冤枉的……夫人什么都不知道,若说她有错,那也是错在太过相信老奴了,求国公爷和太夫人原谅夫人……”
太夫人挥挥手,让人把她重新带回柴房。
一屋子十几口人,一时间安静得厉害。
大老爷魏旻想了想道:“五弟不如再好好想想,万一五弟妹真如那嬷嬷所说,毫不知情,你休了她,咱们家跟忠义伯府日后就不好再来往了。爹毕竟跟忠义伯有几十年的交情……”
这也是在场所有人都考虑的,忠义伯地位说重不重,说轻不轻。要紧就要紧在忠义伯跟当今宁贵妃是宗亲,宁贵妃如今正受宠,是崇贞皇帝的心头好。英国公府再权大势大,也不愿意得罪宁贵妃……
魏昆霍地站起来,红着眼睛道:“大哥不用再劝我,当初阿箩和常弘刚出生,你们说孩子无人照看,劝我娶了杜氏,好歹阿箩和常弘也有一个母亲。可是如今,她竟是这么做母亲的,不管这事跟她有没有关系,今日我都休定她了!”
魏旻张张嘴,心中毕竟对这个五弟有愧,也不好再说什么。
他右手边的三老爷魏昌冷冷一笑,暗暗紧了紧拳头。魏旻看得心惊,怕他在这当口儿动手,偏头凌厉地威胁了他一眼。
好再魏昌知道分寸,没有冲动。
这两个弟弟真是让他伤透了脑筋,六七年前是这样,六七年后也如此。说到底,还是一个女人惹下的祸根。
当年魏昆把姜妙兰带回家中,英国公府的人谁都没有想到,兄弟俩竟会喜欢上同一个女人。
当初他们两个为了姜妙兰,没少大打出手。魏昆和姜妙兰成亲以后,兄弟俩的关系非但没有好转,反而降到冰点,这么多年一直都没有缓和。
在老三魏昌眼里,魏昆是个不懂得珍惜眼前人的混子。
而在老五魏昆眼里,魏昌则是个觊觎弟妻的疯子。
大老爷魏旻正在头疼,门外三夫人领着大夫进来了。柳氏的脸色很微妙,对英国公和太夫人行了个礼,踟蹰道:“爹,娘,刚才大夫给五弟妹诊断过了……五弟妹她,已经有一个多月身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