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夜里,高高的城楼上,灯火摇曳,丝竹声不绝于耳,时不时的还会传来阵阵高亢雄浑的歌声——名士到底是文化人,兴致到了,也是要作诗的。或是抒发抱负,亦或为时局作一曲悲歌,再或对李翊这个盗窃了大汉江山的国贼来一通嬉笑怒骂。
李翊得到情报后,倒是觉得孙权很有创意,跟后世那些搞露天烧烤的好有一比。
被孙权挟裹而来的数十万百姓和东吴的三万大军不知道啥叫露天烧烤,但对大吴皇帝扰民的手段很无奈,厌恶、羡慕,敢怒不敢言……诸如此类,总之就是晚上睡不安稳。
说话的人,无疑是持艳羡态度的,他的羡慕也不算好高骛远,因为他是名校尉,本身也是豪强出身。若是立下点功劳,也是有机会接到邀请,去参与一轮的。
富春城小,装不下三万大军,所以,除了孙权的五千亲卫之外,其余各部都驻扎在城外。一部分沿河布防,其余入马则在北门外立营。
贾校尉这一营人马是最外围的部队,他们驻扎在富春山上,作为大军的屏蔽。
富春山不高,但比之富春城的城墙,还是要高上那么一点点的,从山顶南望,可以十分真切的看到南城楼的热闹景象。
因为唐军骑兵被蒋干和鲁肃等人挡在了天目山以北,东吴军一直未见战阵,再加上孙权等人的带头示范作用,众军士都有些懈怠,警惕心更是不复初至时那么高。夜里看热闹、闲聊、扯八卦,是军中正流行的勾当。
东吴的三万大军原本分散各地,孙权手上的常规部队,只有一万多人,按照嫡系与否,远近关系,次第布置在城内城外。贾校尉的这一营兵马,是孙权最不看重的一支拼凑起来的杂兵,没上阵,他是将军,老大,上了阵,还不一定怎么回事呢。
喧闹了一阵子,山下的友军似乎也适应了,恢复了平静,只有远处城楼上的丝竹声和歌声依稀传来,夜,更加深沉,也更加寂静了。
贾校尉突然问道:“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啊?”众人只顾着高兴了,哪里留意什么声音,被他一问,都是茫然。有那胆小的,更是被吓得脸色发白,颤声道:“贾……将军,这三更半夜的,你可别吓唬人。”
“似乎……”贾校尉不理会这些,他侧耳四下倾听着,神情专注,最后,他的目光转向了山背后,急促喝道,“有人上山!不止一个人,快,来人,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啊……”话音未落,一声凄厉的惨叫兀然响起,穿破了夜的寂静!
“敌……敌袭!”贾校尉心念电转,下意识的叫喊起来。
凄厉的叫声撕破了夜的寂静,大河汹涌澎湃的奔流声,也无法阻挡丝毫,但惊动的人却不多。准确的说,被惊醒的人不少,起身冲出来的人却不多。
这段时间以来,东吴将士已经习惯了夜间有人大声喧哗,并且在嘈杂声中入睡,大多数人睡的都很死。单是这么一声喊,远未达到让他们一个激灵跳起来的程度。
敌袭?哪儿来的敌人?别是城楼中的名士们又发了什么雅兴,做出了什么新诗赋吧?
绝大部分人都很镇定,嘟嘟囔囔骂了几声,然后从容的翻了个身,顺便用被子捂住了头。
时值盛夏,白天惹得受不了,这晚上好不容易凉爽下来了,睡意正浓,胡嚷乱叫,让人不得安宁的混蛋,就应该千刀万剐,万箭穿心才解恨。
当然,东吴军中精锐部队还是有一些的,就算是被疲劳轰炸了一个月,也不至于一点警惕都没有。城上城下,还是有一些人循声眺望,确定了示警声传来的方向的。
是在山上!
然而,第一声示警之后,富春上就陷入了沉寂,似乎压根没人出过声似的,这显然不太正常。
若是真有敌袭,攻上了山头,就算不举火,喊杀声和惨叫声也应该连绵不绝才对,怎么可能静悄悄的呢?
要知道,山上驻守了足足一营兵马,两千多人!无声无息的被杀得干干净净?来奇袭的莫非是天兵天将吗?
张望几眼,骂了几声,值守的军将都放弃了继续观察。
夜色这么黑,什么也看不到,还不如盯着城楼看呢。虽然同样看不真切,但烛火摇曳间,时而在窗棂上闪过的倩影,也是非常引人遐思的。
贾校尉其实挺无辜的,山顶这么多人,也只有他抢在了所有人之前,喊了一嗓子,把警讯传了出去,声音洪亮,中气十足,反应不可谓不快。
他当然知道只喊一声是不够的,可问题是,他实在不敢出声了。
本来山顶四周都有火把照明,可就在他们憧憬美好未来的时候,除了南面之外的火把全都灭了,就在不知不觉之中。和那三个方向值守的卫兵一道,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项认知让贾校尉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