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刀斧手的阵列,同样拉得很开,站位却刚好与前排的剑手错开。从前面空隙穿过来的胡骑,迎面就撞上了一柄疾挥而来的大斧。
势沉力大的挥击,远非弯刀所能格挡,这些机灵人的下场,往往就是连弯刀一起,被砸到脑袋上,脑袋如西瓜一般碎裂,直接成了无头野鬼。
就算有那幸运儿,侥幸避过了刀斧手的挥斩,进而反击。他很快就会发现,唐军的战阵排成三排,是有其道理所在的。
第三排是密集列阵的长矛手,幸运儿们要面对的,是至少三支以上的长矛的攒刺!
就算把这些都避过了,也还没到庆幸的时候。近身战开始后,发动了三段轮射后的弓弩手们也散开了队形,紧紧的追在了袍泽身后。
弩手们纷纷放下强弩,从腰间摘下了长弓。大部分人会跟随号令,以曲射的方式,将一轮轮箭雨越过力战中的袍泽们的头顶,挥洒到胡骑的阵列之中。
还有一小部分人不参与齐射,而是一直关注着战况。一旦发现胡骑有透阵而过的可能,亦或前锋某处吃紧,他们就会施以一记冷箭,狙杀那些作战最勇猛,或者对同伴的指挥相对有效的胡骑。
四重杀阵,将胡骑杀得惨不堪言,再不见先前的嚣张狂傲,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敌人踏着同伴的尸体,不断的向前推进!
参与冲锋的胡骑已经被打懵了,后阵的乌孙大首领,被俘的乌孙大昆弥强摩靡之子库俊靡却根本没反应过来。他只看见前阵兵马被弓弩阵稍稍阻挡了一下,然后成功的迂回包抄,改一点突破为全面进击,像是一柄铡刀似的,铡在了唐军单薄的阵列上。
依照惯例,很快就会分出胜负。敌人的阵列转瞬间就会被打得千疮百孔,没有厚重阵型可以依靠的步卒,在呼啸而来骑兵面前,只有被屠杀的份儿。
从不断向前涌动的骑兵阵列上看来,他的判断也没错,不是进击顺利,后队人马就算想往前冲,也没有空间啊。
所以,当他听到前方示警的号角声时,首先涌起的不是警惕的情绪,而是措手不及似的万分惊愕。
正因太过震惊,以至于他没能及时调整布置。实际上,他根本也没法调整,除了示警的号角之外,明明一切都很顺利,这又什么可调整的?
………………
库俊靡看不清,一方面是当局者迷,另一方面,他观战的角度也有问题,从胡骑身后看过去,确实看不出什么异样。
不过,那些登上鸣沙山观战的鲜卑人,就看得很清楚了。
鲜卑诸将的交谈,已经停滞很久了,从绝对的时间上来说,或许并不长,毕竟接战至今,也不过短短片刻罢了。
可由于受到的震撼太强烈,在莫护跋等人的感受中,这短短的片刻就像是一个世纪那么长。
他们都被唐军的战力吓坏了。
强弩三连射,刀斧手反冲,就用不足七千临时客串的步卒把五千骑兵打得落花流水?这……这还是人间的军队能做出来的事情吗?唐军都是天兵天将吗?
从他们这个角度看得非常清楚。唐军就像是一把巨大的梳子,前面两排梳齿犬牙交错,尖锐无比,后面的就是梳子本身,滴水不漏,浑然一体。
在唐军的梳理下,前排的伊列、乌孙等杂胡骑兵一排排的被砍倒。奋勇抵抗的人越来越少,转身想逃的人越来越多,人马的尸体堆成了小山,鲜血流成了河。这条红色的河就像是特克斯河的又一条支流一般。
后军的骑兵不明状况,却一直在往前冲,连他们的大首领库俊靡都没想到,骑兵的冲锋会被单薄的步兵阵列打垮,这些头脑简单的牧人又怎么会想得到呢?
在他们想来,弓弩的威力被前军抵挡住了,剩下的……分明就是送上门的胜利吗?
结果要逃跑的人和要拼命的人撞在一起,想拼命的冲不上去,想逃跑的看不到去路,最后只能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挤成了一团。
杂胡骑兵冲锋的速度再降。
降无可降!
挤成一团的杂胡骑兵已经谈不上速度了,而速度就是骑兵的一切,没了速度,他们就是一堆靶子。
这些靶子没头苍蝇似的原地乱转,或是木头似的站在原地发呆,下场却没什么区别。被巨剑砍碎,被大斧劈开,被长矛刺穿,被弓箭射杀!
看到的事实,完全颠覆了莫护跋等人对兵法的认知。常识颠覆带来的惊愕、被战力所慑带来的恐惧、幸灾乐祸消失带来的空虚、希望破灭所带来的绝望……
种种情绪交杂在一起,让他们再没有言语的能力,只能手足酸软的站在寒风里,汗流浃背。
唐军之强,世人皆知,可谁又能想到,颇有战力的伊列和乌孙骑兵在他们面前,竟然呈现出了不堪一击的态势呢?
难道这场大战,又会成为成就大唐武德皇帝李翊的无敌战神之名的战役?
刹那间,莫护跋等人只觉一股凉气从头吹到脚,把他们的整个人都给冻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