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体内的毒素排完,顾昊艰难地站起身,一只手把衣服收拾整齐。
站到洗脸台前,凝视镜子里的自己。
很久他都没有照过镜子了,他不想看到自己病态软弱的一面,仔细地看着明显苍白的肤色和嫣红滚烫的唇,上个厕所都能累出一层薄汗,他抬手摸摸:
“竟然病成了这副鬼模样,阴测测的好像吸血鬼,也不知道她看着是不是顺眼?”
想到暮光之城里的吸血鬼,他觉得自己有点像,说不定女孩子都喜欢苍白成这调调的男人,他想着就笑了,开了水龙头单手洗脸,用特制的药用消毒洗脸皂把脸彻彻底底地洗干净,高烧的脸冲着凉凉的水,很舒服。
然后看到两只放在洗脸台上方的放着牙刷的白色杯子,往常只有他一个人的,现在看着苏迷凉那只粉蓝的牙刷柄,他觉得那支牙刷和水杯真幸福,都能天天碰到她软软的唇和细白的小牙齿。
这牙刷都带来了,是不是打算在这里住下去?
顾昊的心里悲欣交集。
他把自己收拾干净妥当,这才拿起口罩,重新戴上了。
虽然戴着很憋气不舒服,可是这样让他觉得安全。
他抬手拿起输液瓶,举到头顶,一瘸一拐地走出卫生间,多了一个苏迷凉,这里俨然就是一个温馨的家了,心里那种乐滋滋的味道让他很享受。
顾昊慢吞吞地举着药瓶,轻轻地推开厨房的门,靠在一侧的门框上,搁在平时,他绝对不会有这样懒散的动作,可是现在不行,他觉得浑身乏力,不靠着什么东西,他就站不稳。
厨房里一片暖暖的家的味道,天然气罩子上放着一个紫黑色的砂锅,里边不知道咕嘟着什么药材,空气中有种淡淡的中药香。
另一边的锅中水正沸腾,苏迷凉正手忙脚乱地在往滚水里浇面糊,一手拿面糊碗,一手拿勺子搅动,火太大,估计是面糊沾了锅底,她那动作忙乱,笨手笨脚,看得顾昊笑起来。
苏迷凉嗅到一股糊味,心里暗叫不好,抬手关了天然气。
这才想起抬手开了油烟机,把厨房里那水蒸汽都给抽走。
正垂头丧气着,这样的东西怎么能给病号喝,一侧头看到那个人真斜斜地依着厨房的门边,在看着她笑。
“过来说一声啊,无声无息的,你要吓死我么?”苏迷凉有些心虚地笑。
顾昊忍着笑:“这是你煮的香喷喷的粥么?”
“额——”苏迷凉低头嗅嗅有股淡淡的焦虎味儿,她抬头弱弱地说,“你饿了么?要不,你再等一会儿,我重新做。”
“挺香的,让我胃口大开,等不及了呢,盛了让我吃点,行不?”顾昊舔舔唇,一副急不可耐的模样。
“你没有嗅到饭糊了么?”苏迷凉无语,觉得这人是不是病傻了,或者是嗅觉出毛病了?
“这是你第二次给我做饭,快点盛啊,不然护士来了,我就吃不到了。”顾昊催促着。
苏迷凉拿碗给他盛了小半勺:“尝尝吧,给肚子垫垫底,然后把这汤药喝了。”
顾昊乖得大花猫一样,接过去,取下口罩,用嘴试试温度,三口两口就喝完了,把碗递给她:
“好喝,胃暖暖的很舒服,再盛点。”
苏迷凉也喝了一口,皱了眉头,那味道寡淡,哪里有妈妈烧的面汤的香味?
她坚决拒绝给他盛。
关了砂锅的火,用毛巾衬着,把咕嘟着的砂锅捧起来,往一边桌面上并排放着的两只小碗内倒入药汁。
“这是什么药?”顾昊好奇问她。
“救你小命的中药。”苏迷凉端给他一碗。
“良药苦口,就是这样的东西吧。”顾昊接了,吸吸鼻子,味道醇厚苦涩,他看看苏迷凉期待的大眼睛,眯眼一笑,大大咧咧地一口气灌到喉咙里。
苏迷凉已经剥开了一片薄荷糖,递到了顾昊的唇边:“吃颗糖果,我知道很苦的。”
顾昊看看她那戴着手套的小手,张口吃了进去:“凉凉的,好吃。”
苏迷凉看他喝得爽快,就也捧着喝了,喝完才说:“我天天都喝的,提高抵抗力,这里边是专管退烧的药材。”
顾昊看着她。
“你看什么?”苏迷凉问,以为自己把药弄到了嘴巴上,拿起纸巾擦擦。
“你怎么不吃糖果?不苦么?”顾昊问她。
“呵呵,我喝惯了,觉得苦中带甘,不觉得苦,你是第一次喝,给点甜头,胃不会那么抗拒;
我扶你躺一会儿吧,你站的时候不小了。”苏迷凉笑嘻嘻地解释着,放下碗,过去搀扶他。
顾昊侧头看着一侧扶着他胳膊的苏迷凉,没有说什么,任由她搀扶着走回了病床,抽着冷气坐回了床上。
“你的胃觉得怎么样?”苏迷凉小心地观察他的神色。
“暂时挺好的。”顾昊喘着粗气,刚刚耗费了他不少精力。
一会儿护士进来送饭,换药。
苏迷凉看着那糯糯的米粥,还有开胃的几样小菜,心里一阵羞愧,都怪自己太懒,平时在厨房帮着妈妈打下手,从来都没有认真地学着做,现在关键时刻,连面汤她都烧不香。
就把桌子拉下来放顾昊腿上,很殷勤地主动喂着顾昊吃。
顾昊很温顺,她喂他什么,他就吃什么,一副胃口好好的模样。
“真是怀念你第一次给我做的百年老汤麻辣烫。”顾昊一脸神往。
“抱歉哦,是我投机取巧了,让你对我的厨艺心存期待,失望的滋味不好受吧?等你好了,咱们去大庸市,我陪你吃那家的百年老汤。”苏迷凉很不好意思。
“好,呵呵——”顾昊想起什么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苏迷凉用菜塞住他的嘴。
顾昊大口大口地咽下去,笑道:“你和鬼丫头,第一次用百年老汤勾了我的魂儿,第二次的面糊糊就露了馅,我在想,如果颠倒一下次序,我是不是还会如此受用?”
苏迷凉瞪了他一眼,得意洋洋地说:“不会,第一次见面,我如果让你喝煮糊了的面汤,估计你会直接把我赶到龙岩山的野地里任我自生自灭;
现在让你吃百年老汤煮出来的麻辣烫,估计你的胃会激烈反抗,还受用什么啊!
所以,东西好不好吃,和厨艺无关,和智商倒是密不可分。”
“这样啊,为什么这碗面糊糊反而让我回味无穷呢?是我智商退化了?”顾昊促狭道。
苏迷凉想了想道:“估计那碗百年老汤,充其量算是锦上添花,而这碗面汤,却有点雪中送炭的味道,可以这样理解么?”
顾昊深情地凝视她,眼底晶晶然:“苏迷凉——我自问对你不够好,帮你一把也不过是举手之劳,更多还是因为贪恋你的——身体,娇宠体贴连你爸爸一半都比不上;
我何德何能承受你这雪中送炭的情谊?而且,你这哪里是送炭,你是来送命的!”
苏迷凉噗嗤一笑,抬手收拾好空了的餐盘碗筷,随口说道:“胡说什么啊,一碗稀面糊糊都能扯到命上,真是服了你了。”
顾昊觉得自己的话是出于至诚出于感激,偏偏这丫头就能淡定地四两拨千斤,把他一肚子的心疼不舍给消融了,半晌才说:
“我才服了你,什么样煽情的情景,你都能把气氛破坏殆尽;
好了,你赶紧去厨房把这东西洗干净。”
苏迷凉看他把所有的食物都吃完了,就满意地笑笑,转身把餐具送到厨房开始清洗,忽然听到外边病房门砰然打开,有人冲了进来。
她连忙看过去,只见那护士拿着一个敞口器皿,跑着递到顾昊面前的小桌上。
而顾昊正苍白着脸,冒着虚汗疯狂地呕吐。
原来催促她去洗碗,是忍不住呕吐了!
苏迷凉愕然讶然——刚刚吃得挺好挺香,一转眼怎么就成了这个样子?
转身穿好防护服,把自己弄严实了,然后拿茶杯接了一杯温水,把盐撒进去点,尝了尝温度合适,端过去递到顾昊面前。
顾昊抬头看看她,摆手让她离开,他不想她看到自己如此狼狈肮脏的时刻:“走开——呕——”
“别说话,漱漱口。”苏迷凉固执地端着水杯。
“滚开——”顾昊大吼一声,胃里的食物竟然从嘴巴鼻子里一起喷出,越发的让他咳嗽得痛苦,吐得连喘气都喘不过来。
“你要学着控制,不能由着胃翻腾。”苏迷凉看他都成那样了,还给她爆粗口,气得也冲他大声吼。
顾昊担心从胃里吐出来的东西会感染到她,急的红了眼,让身边的护士把她拉走。
苏迷凉气得抬手一把把口罩去掉,扑到他面前,拿水杯递到他的手里:
“顾昊,你听好了,盐水漱口,控制你的呕吐频率,不然——我不戴口罩,被你传染上和你一起吐好了。”
顾昊看到她扯下口罩,吓得呆住:“你——这个疯子——”
“喝!”苏迷凉瞪着他满眼泪光,咬牙催促。
一个护士连忙过去伸手帮苏迷凉戴口罩,被她一把推开了,她指着呕得喘不过气的顾昊:“你是存心不想活了,好,我陪你一起死——有种你别喝!”
顾昊看她竟然要脱手套了,生生忍住涌上喉头的呕吐之意,抬手端起杯子往自己的口里灌下去,呛得他涕泗横流,他也硬是咬牙闭上了嘴巴。
他说不出话,一再摆手让苏迷凉戴上口罩。
苏迷凉看到他竟然因为担心自己,连口都不漱就把那盐水咽了下去,瞪着她的视线里满满的都是急躁担忧,当即就含着泪水把口罩戴好,过去把他面前盛秽物的器皿拿下,放到一边的地上,然后撩起他身上的被子丢到一边。
那他往床下拉。
“下来走走,忍着不准吐!”
苏迷凉动作粗暴,肩头驾了他那条没有扎针的胳膊,帮着他快速地站到床下。
顾昊紧紧地闭着嘴,脸色苍白,他静静地望着苏迷凉,他从来不知道她会因为他呕吐就生气成这副样子。
他心想,没用的,早晚还是要吐出来的。
他都吐了很多次了,并且越吐越厉害。
苏迷凉接了护士的消毒巾,仰头把顾昊的脸擦拭干净:“好了,别矫情了,我不会笑话你也不会嫌弃你,请你把心思用到控制你的胃部器官上。”
顾昊咧嘴想要苦笑,胃部的食物马上翻腾,他吓得连忙闭嘴。
她能感觉到他的身体因为胃部的食物涌动而一颤一颤的,扶着他站稳,伸手抚摸他的胃部,把一涌一涌上翻的食物给用力往下推,一下一下,频率不快,但是她眼神坚定地盯着他的胃部腹部,用手按压,就那样不紧不慢、锲而不舍。
顾昊强忍心里的愤怒,死死地抿着嘴巴,涌上喉头的他都用力地咽下去,这该死的丫头,竟然拿她的安危来威胁他硬是吞下这些呕吐的秽物,太可恶了。
“你的胃很强悍,连最够味的麻辣烫都能消化!”
“你出任务或者训练的时候,拳头打击到这里,你的胃仍然很强悍,从来不曾受伤!”
“你的胃能承受最难消化的野猪肉,什么东西到了你的胃里,都会变成营养滋润你!”
“呕吐不过是你的心理暗示,刚刚我给你喝的中药里边有用来止吐的药物。”
“请你稍微配合,不要再想呕吐的事情,而是告诉自己,这样翻腾不过是要把胃里的食物重新排序,让他们好好地变成营养,滋润你的身体。”
“你的脸色太苍白了,需要食物提供的维生素,液体的维生素会让你的身体机能退化。”
“你现在自己走路都打晃,不收复胃部让食物给你力量,好想你那结实的一只手都能把我抱起的钢铁臂膀。”
……
苏迷凉一边揉着他的胃腹,一边用柔和的声音说着这些话。
顾昊也由最初的愤怒一点点地沉静下来,让他诧异的是,那似乎无法抗拒的翻腾的胃部,也变得稍微平静了,那呕吐的节奏也一点点地慢下来,终于他有精力虚弱地睁开眼。
一看,病房内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满了医生和护士。
那些人都一脸震惊地看着他和苏迷凉,房内的寂静,更衬得苏迷凉的声音喷珠溅玉一般的清脆。
顾昊觉得那声音一点点变得朦胧模糊,他知道按时到来的眩晕无法抵制了,他招招手,两个医生过去扶着他,他把手臂从苏迷凉的肩膀上撤回,低头努力地瞪大眼睛看她。
她仰着头一脸焦虑和担忧,眼底隐隐泪光让她显得越发楚楚动人,她惊恐地看着顾昊的眼神一点点地变得涣散迷蒙。
顾昊用尽全身力气说出昏迷前的唯一一句话:“把她——把她——送走,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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