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你读一首诗。

这首诗这样写：

如果你是树上的花，我愿是那棵树，

如果你是花上的晨露，我愿是那朵花，

如果你是阳光，我愿做那滴雨露，

……如果你是天空，我便是高悬的辰星；

如果你是地狱之火，我便死亡。

这首诗是美的，但你只读了一半。因为你读到一半的时候他出来了。

他出来的时候，尽管你的视线停留在米黄的书页上，留给隔壁班后门的只有余光之一角。但哪怕瞥到的是一道影子，你也绝不会出错。

他的身姿与一般的男生是截然不同的。

他很高，他和人说话的时候永远是低着头的。他的五官十分硬朗，以至于显出了一点凶相，即使带点笑意，也给人以压迫感，更不要说是不笑的时候了。因此直到高三，他也没有穿过校服，但检查风纪的老师却一次也没有找过他。

喜欢这样的男生连你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当女生们在讨论周围的男生哪个帅的时候。你试着提起隔壁班那个个子最高的男生……然后大家就用“我的瓜子都被吓掉了”的那种表情看着你。

你也听过他一些不好的传闻——

类似于带着一帮人去打群架，惊动了校长；对女生也是毫不客气……诸如此类。

但你就是觉得，他不坏。

他不仅不坏，还很好看呢。

他总是喜欢在课间的时候出来晒晒太阳，偶尔会听音乐。有时候，在中午休息时间比较长的时候，还会在教室前的走廊前和自己的兄弟打羽毛球。

他打羽毛球的时候，永远只是站着，可怜和他打羽毛球的小个子兄弟得不停地蹦来跳去。

他背靠着围栏站着，阳光镀上他的轮廓。比起年轻稚嫩的男孩子，他看起来显老成，不太像是南方人。他本来就长得老成，表情也比咋咋呼呼的男孩子沉稳许多，莫名的就会让你想到“爸爸”……但是你爸爸可没有他那么威严。

他好像很少笑，不然唇角也不会天然地下压。你觉得他生气的样子一定很可怕，但你并没有见过他生气的样子。

也是，他不生气的样子都有点吓人，谁敢惹他生气呢？

你看着他的眉毛他的鼻梁他的唇他的下巴……觉得一切都那么好看。虽然面相有点凶，但是凶得很有精神嘛！

就在你看得津津有味的时候，毫无预兆的，他突然向着这边转过脸来。你吓了一跳，连忙抬起抓着书本的右手，慌忙地转动眼珠子看起来。

但你什么也看不见。仿佛你不在阅读着手中的书，而是变成了被他阅读的书本。

你呆呆地敞开自己，却还在想着他会不会想要读你？

你急忙翻了一页，以证明你的专注，上面又写了一首诗：

当我把眼睛沉入你的眼睛

我瞥见幽深的黎明

我看到古老的昨天

看到我不能领悟的一切

我感到宇宙正在流动

在你的眼睛和我之间。

这首诗很短，但是你紧张的视线就好像被人惊得四处乱跑的小母鸡，根本没法啄食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米粒。

你虽然已经转回了脸，但你的眼睛还在过去凝视着他呢。

这时，你突然感到他向着这边靠了一下，你们中间长长的一段空白的阳光里被填上了倾斜的阴影。

“拿反了，”他低低的嗓音好像默片中的慢镜头轰炸机发出的声音，让你感觉耳中有什么被摧倒的麻感，“……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