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圣节前夕的狂欢还在持续，颜羽他们要完糖后就打算结伴去市里参加巡游了，只是慕容秋影在人群里来来回回找了好几遍也没找到枫默，有些奇怪地问慕容凌夜，“哥，枫默呢？刚刚不是还跟我们一块玩吗？”

慕容凌夜顿了顿，随即笑着回答，“风默刚刚说玩累了，所以枫无凛先带他回去睡觉了。杨瑾他们也不打算去巡游，不管他们，我们几个去吧。”

带着颜羽他们三个上车，古溪在前面当司机，慕容凌夜拍了拍兴高采烈的颜羽的头，视线转向窗外，想起枫无凛抱着风默离开时的表情，不由也开始担忧起来。

颜倾情说的“回光返照”……但愿不是他想的那样。

枫宅三楼主卧。

颜倾情松开按在风默脉搏上的手，直起身，沉默了片刻才拍了拍枫无凛的肩膀，开口道：“已经完全进入休眠期了，应该是拖了一周实在拖不下去了。他体内的能量没有减少，还是很平稳，甚至有持续增长的趋势，身体上也没有任何损害，但我感应不到他的魂体意识，这种情况，要么就是他的意识在沉睡，要么就是……已经离开。”

“两者有什么区别？”杨瑾皱着眉头问。

颜倾情叹了口气，“前者的话，等他醒，不过什么时候醒，我也不知道，这取决于他自己的意志力，或许明天，或许很久很久。如果是后者，那就……不会醒了，他的身体没有问题，只是一辈子都会这么睡下去，哪一天能量不再增长，慢慢耗光，就会彻底消失。现在我也没有办法确定到底是哪一种情况，所以你除了等，别无他法。”

“我不明白。”付御摇了摇头，“明明我给他检查的结果就是深度睡眠，完全没有任何问题，脉搏心跳都非常正常，我想不明白他为什么会醒不过来。”

“……这个问题，我自己也想知道。”颜倾情无奈地回答，“我对这方面的知识基本传自我祖母，风默的症状只是和很久之前的一个例子相似，不能完全等同。但是他的问题确实不在身体上。你就算再让颜凉给他检查一遍也会是同样的结果。”

“我知道了。”半晌，沙哑的声音响起。枫无凛上前把风默的手放进被子里，摸了摸他的脸，“阿默会醒的。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吗？”他的目光始终停留在睡着的男孩身上，深蓝的眼睛一片幽暗，看不出情绪。

“就和平时照顾他那样就好，他现在在休眠已经不需要你的血了，可以不喂，”颜倾情斟酌片刻又道：“虽然理论上来说他对外界的一切应该是没有任何反应了，但是我还是建议你多跟他说话，没事晒晒太阳出去吹吹风。

他把你看得那么重，你的陪伴对风默来说没准会起作用。毕竟这种情况也没有先例，我们只能这样。风默的成长必须度过这个坎，度过了他才算正式成年。不过……我怀疑他的相貌和身体衰老速度会大大减缓，恐怕再过十年都会是刚刚成年的样子，你最好有个心理准备。灵魂本来就无所谓老化。”

风默既然可以凭借对枫无凛的强烈执念从魂体变成人，那么他也有可能因为这份越来越深的感情而重新回到枫无凛身边。

只是他到底不是人类了，年龄计算方式也不同，身体到底会不会变化还是个未知数。倘若风默成功度过成年期，却一直没有衰老的迹象，对于他们俩来说就是另外一种不幸。

“没事。阿默一直这样也没关系。”枫无凛接过女佣拿过来的睡衣，放到床头，又接过热毛巾给风默擦脸。

哪怕风默一直不会变老，也没关系。他们注定要一直在一起，活着是，死了更是。

他无所谓外在如何，风默是否成年并不是枫无凛最执念的，他要的是他的阿默一辈子平安喜乐，健健康康无忧无虑。

俯下身将男孩抱进怀里，枫无凛闭上眼。

即便他从头到尾都没什么情绪失控的表现，身上的悲伤却根本无法掩盖。不知道的人或许只能看到他平静的表情，颜倾情他们却深深地明白那种无能为力的沉重。

他不是没有能力，他的能力明明可以和规则抗衡，却依旧束手无策。

颜倾情看了一会儿青年的背影，没再说什么，回头跟杨瑾几个人示意了一下，便带头离开了卧室。

房间里又恢复安静。

枫无凛掀开被子小心地把风默抱起来，拿过床头的睡衣给他换衣服。换完后把人塞进了被子，俯下身撑在风默上方，闭上眼，虔诚地亲吻他的眼睛，“累了就睡，等阿默醒了，再也没人能为难你。”

不管是规则，还是其他的任何存在。

炽热的吻印在男孩的眼皮上，仿佛某种庄严的仪式。青年慢慢睁开眼睛，神情温柔，本该丰神俊朗，然而此刻深蓝的眼睛却完全变成了血红色，浓稠的血色氤氲，带着阴郁和诡谲。

既然连这个世界的本源都要你的命，那么它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风默的事情到底还是让颜羽他们知道了，本来为了不让颜羽他们太过担心，欧阳函几个都一致决定瞒着这件事，谁知道慕容秋影感觉太过敏锐，慕容凌夜只是走了会儿神就被她看出了不对劲。随即颜羽也跟着闹，慕容凌夜还是扛不住颜羽的威胁耍赖，老实招了。

知道事情缘由后，慕容秋影就经常带着颜羽过去枫宅看风默，跟他说假期里发生的趣事，或者干脆就不说话，安静地坐在一边看看他也是好的，起码还能自我安慰对方还活着，不是永远离开了。

很快他们就发现枫无凛一天二十四小时就有二十二个小时都在风默身边，公司事务几乎全被他转移到了家里处理，除非公司事务实在紧急，要不然他根本不会离开风默一步。

每次去枫宅都能看见他背着风默在不同的地方出现，将男孩裹得严严实实抱在怀里拍抚，偶尔会亲昵地亲吻风默。

枫无凛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漠寡言，却时不时会抱着风默在后花园里晒太阳，手里拿着书念诗给他听，一字一句，缱绻温和。

慕容秋影和颜羽每次站在后面都会听得出神，不单单是因为枫无凛声音低沉好听，更是因为其中饱含的情感。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们根本想不到枫无凛会这样亲力亲为地照顾一个人，甚至会日复一日不厌其烦地念着和他性格完全不符的诗歌。

欧阳雨凝也见过他这副样子，却从来都选择漠视，该怎么委婉地追求还是照旧。慕容秋影知道她的意思，她根本就不想去承认，也不想去接受，所以才一直用枫无凛和枫默的“兄弟”关系去安慰自己，然而这样的安慰到底有没有用，就只有欧阳雨凝自己知道了。

劝过几次都没有效果，慕容秋影只能由她去，欧阳雨凝的性格……越到绝境她越不会放弃，只能让她自己解决。

期间聂争打过好几次电话过来枫宅问风默的近况，都被杨瑾搪塞过去了。外人只知道枫家二少生病了，却不知道到底是什么病。

两个月时间一晃而过，崇明终于迎来了第一场雪。纷纷扬扬的雪花从白茫茫的天空中慢慢飘落，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枫无凛抱着风默伫立在窗边往外看了很久，终于低头看向怀里的人。

“阿默，今年十月我们说要一起看这场雪……”

他突然沉默了下来，薄唇微抿，凝视着睡熟的风默，没有继续说下去。

他们约定要一块堆雪人，那时候风默说他小时候一个人跑去外面堆，却从来都堆不好，总是堆到一半雪人就会倒下去，有一次好不容易要堆好了，结果被路过的孩子一撞，又散了，活了十几年没堆过一个完整的雪人。

枫无凛说等下雪之后帮他堆一个，风默却不答应，说要两个人一起堆才好玩。

万圣节之前他就开始念叨着下雪，希望冬天快点到，然而冬天如约而至，他却没赴约。

“先欠着，下次阿默记得要堆两个才够。”沙哑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响起，听不出任何情绪。

有规律的敲门声传来，枫无凛抱着人走到沙发边坐下，拿起一本画册翻开来看。

杨瑾端着托盘走了进来，将一碗冒着热气的粥放到桌上，“我让女佣做的夜宵，总裁趁热吃了吧。”

“杨瑾，我说过不习惯吃夜宵。”枫无凛瞥了一眼桌上的碗，神情冷漠。

“……这是默少交代的，我只是遵守约定实现他的愿望。”杨瑾摊了摊手。“默少睡着之前可是说了，按时吃饭睡觉，不能抽烟酗酒，不能熬夜加班。我这个当管家的完全是照着这个来‘照顾’总裁的，有什么不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