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修的手机始终离着自己有一米远，很难凑近了细看脸部的细节，因此大家也将信将疑地选了相信。

“吃饱了就站起来稍微动动，别窝着，会难受的。”秦和宜收拾了碗筷放进橱柜里面，转身就看到童修依然保持着自己离开时候的姿势，就说道。

童修捂着肚子打了个嗝，“谁说我没有动的，我刚才还收拾了碗筷，放进了洗碗机里面，只是不是我亲自动手洗的而已。”

“站起来了，我们去书房，也不知道爸爸今天来不来。”

“嗝~”童修突然大声的打了个嗝，怡然自得的休闲神色都突然变了，慌张的站起来，摸着自己的衣服，“我是不是很邋遢，一身的火锅味道，这样子怎么能够去见你爸爸。”急得在地上转圈，焦急为难地看着秦和宜，“要不你一个人去吧，我这样子太失礼了。”

“挺好的，刚刚我们还做了直播，怎么不能够见人了，爸爸很随和的，他见到你肯定很喜欢你。”

“啊啊，不行不行。”童修突然站定，“不行，我要去洗澡，你等等我，很快的。”

“小童，不……”秦和宜的“用”字还没有出来呢，童修就一阵风似地跑回了楼下。

等秦和宜紧跟着下楼的时候，浴室里面已经传出了水声，童修为鲤鱼半妖，虽然不用日日时时待在水里面，但天性喜水的特性还是免不了的，所以他特别喜欢泡澡，在浴缸里一待就可以待大半天。平时和普通人不一样，泡时间再长童修的皮肤也不会起皱发白，反而会越来越水润光泽。

秦和宜把提着的食盒放在桌子上，里面放着今天做的酸菜鱼、一大份的菌汤锅底和一些爸爸喜欢吃的小菜。食盒旁边还放着一小桶的米饭，是用泡过竹叶的水闷的米饭，取了竹叶的清香，味道更贴合自然清新。

刚把手机拿出来翻了几条v博，秦和宜抬头就看到穿着西装三件套的童修出来了，“不用穿这么正式，跟去参加舞会一样了。”

“真的吗？我找了镜子挺好的。”童修紧张地扯了扯衣服的下摆，衬衫勒紧了身体，感觉呼吸都急促了。

“家庭聚会，穿简单点儿，我给你拿。”秦和宜起身去衣柜翻了一件黑色的鸡心领毛衣，一条板正的牛仔裤，外加一件深蓝色的连帽开衫，将衣服都递给童修，秦和宜说道：“这么穿正好。”

“会不会太简单了？”

“不会的，小童穿什么都好看。”秦和宜抬手指了指桌子上的座钟，故意说道：“衣服都是其次，要是迟到了，印象可就不好了哦。”

“……都这个点了，我去。”童修赶忙换衣服，直接就在卧室脱了起来，手忙脚乱的，要不是秦和宜去帮忙，自己都要被裤子给绊倒了。

差两分钟就到九点，两个人才到了书房，秦和宜提着食盒，童修拿着木桶，一前一后进入书房。童修埋着头走路，因为快要见到秦和宜的爸爸而紧张，心脏砰砰跳，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摆放，跟着秦和宜的脚步往前走，一脑袋就撞到了秦和宜的后脖子，发出“砰”的老大一声。

童修捂着脑袋，“干嘛停在这里啊？”绕着秦和宜走到前面，就看到一个眉眼弯弯、和秦和宜长得特别像的男人从书房一角的书架旁站了起来，那儿亮着一盏小小的立式台灯，暖黄的灯光照在他的脸上，温暖仿佛实质一般。

“爸爸、爸爸？”童修磕磕巴巴下意识喊了一声。

秦佑言笑着放下手中的书，朝着两个人走了过来，“小和儿帮爸爸找了另外一个人儿子？”

秦和宜深吸一口气，看着面前的人，说出了藏在心里面十年却怎么都没有机会说出的话，“爸爸，对不起。”

“傻儿子。”秦佑言叹息了一声，拍着秦和宜的肩膀，“你说的对，爸爸不争不抢，一直想着默默付出肯定会得到回报的，是你骂醒了爸爸，让你妈妈自由，你让我明白我用婚姻是困不住她的。”

“爸爸……”秦和宜抬头，直视着父亲秦佑言，脸上满满的震惊和不可思议，“爸爸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妈妈那天走的时候，我们还没有离婚。”

“什么？怎么可能，其他人都说你们是离婚后，妈妈才离开的，你受不了打击才会自杀，我，我那时候说了那么多难听的话，我，我……”

“不是的，儿子。”秦佑言摇摇头，“这个待会儿说，你不先给我介绍介绍这位小朋友吗？很可爱的孩子呢，长得多帅气啊。”

秦和宜扭头看向童修，童修还未从刚才脱口而出喊了一声“爸爸”的懊恼中脱离出来，太不矜持了。注意到秦和宜的目光，童修抬头看过去，见对方眼中的笑容温柔如水，赶忙要开口阻止，却已经来不及了，他看着秦和宜的嘴巴一开一合，他听到秦和宜说：“爸爸，你儿媳妇，童修。”

童修感觉一阵黑一阵白，整颗心脏都剧烈的跳动起来，闭着嘴巴不敢开口，怕一张嘴心脏就要从嘴巴里跳出来了。

秦佑言的脸上没有半分的错愕，认真地看着童修，“好孩子，不正式叫我一声爸爸吗？”

秦佑言的话在耳边炸开，震得童修从震惊害怕中猛然清醒，不敢相信地看向秦佑言，听到秦家唯一的独苗喜欢上了男人，难道不是惊讶、愤怒，对自己充满恼恨的嘛？怎么和自己想象的截然相反，此时此刻童修已经不知道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来面对秦佑言了。

秦和宜也不明白父亲的想法，毕竟再开通好像也没有开通到儿子突然喜欢上男人而坦然自若吧，但爸爸既然接受了，那是最好的结果，握住童修的手，指尖冰凉，手心濡湿，可见他童修的紧张。

“小童，快喊爸爸。”

童修机械似地跟着秦和宜重复，“爸爸。”他还没有彻底接受现实呢。

“嗯嗯，都是好孩子。”秦佑言点头，让儿子和童修都坐，儿子心中藏着那么多疑问，他还要一一解答呢。

秦佑言温柔却是个感情内敛的人，秦和宜冷清更加做不出激烈的举动，父子二人阴阳两隔、多年后重逢，没有激动地拥抱、没有泪流满面互诉想念，只是静静地看着对方，仿佛要从彼此的面容中找出岁月流逝带来的变化，从变化中看出彼此是否安好、是否健康、是否……很多很多关心，真到了口边却只是化为了一声“儿子”，一声“爸爸”，简简单单的称呼，却是最诚挚的思念。

秦和宜长得很像秦佑言，面容却更精致，童修见到过秦家一家三口的合照，秦和宜父母都是难得的美人，秦和宜更是综合了二人之长，长得更加挺拔帅气、清俊精致。父子二人站出去没有人不会说他们不是一家人的，但不会往父子上去想，以现在秦佑言的容貌，顶多猜测他们为兄弟。

秦佑言死的时候四十有五，虽然不老，却也不再年轻，可是现在看着顶多也就三十出头，要不是眼神中有着历经世事的沧桑平淡、温柔内敛，根本无法将之往四十多岁上想。

“爸爸在冥府轮回司上班，当个小小的书记员，也从一些鬼差的口中打听过你的情况，只是时机未到，我们父子二人就无法见面，这一等就是十年啊。”秦佑言叹息了一声，“因为有公职，接触到了鬼修，爸爸就一直在修炼，容貌都变得年轻了，看着是不是有些怪。”

秦和宜感情方面的事情秦佑言当然十分关注，十年来得知儿子性情大变，他心中难过更甚，在得知儿子有人陪伴、不再冷漠之后，无论是男是女，秦佑言都感谢他让儿子走出了阴霾。

秦和宜坐在秦佑言的对面，摇着头，“不是的，很好，和我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哈哈，那就好，那就好，我原本还想着这幅样子来见你奇奇怪怪的，看着就比自己年长一些的爸爸。”秦佑言说起自己不能够昨天来的原因，“有一个千界有大量的人口出生，我们要安排魂魄去投胎，工作量一下子提高，我就无法及时过来了。”

仙人鬼三界，其中人界又分上中下九千世界，这九千世界死后的魂魄都归冥界管，可见工作量之大。

“嗯嗯。”秦和宜点头表示理解，“爸爸，你刚才说，你和妈妈是之后才离婚的？”

“对的，你那天回来，我们是吵了一架，你妈妈负气离开，并不是我们离婚之后才离开的。我想给你一个完整的家庭，但我不能够自私地将你妈妈困在抱月镇，你说的对，我既然留不住，就让她飞好了。留得住人，留不住心，勉强留下也只是会不快乐，你离开去上学后没两天我们就正式办理了离婚手续，你妈妈本来还要去学校看你的，但是那天你正好期中考试没办法出来，她只能够带着遗憾离开了。”

“那后来呢，你为什么会阴郁症后想不开自杀，然后就……”死那个字，秦和宜怎么都说不出口。

“坦然面对，人固有一死，死后不过是以另一种形式存在罢了，你已经修炼，当更应该放下这些桎梏。”

“嗯，知道了爸爸。”

秦佑言看着儿子成熟帅气的面庞，抿了抿嘴，接着说道：“因为我知道你命中有劫，活不过二十岁。我的儿子还那么年轻，还有大把的岁月没有享受，还有很多地方没有去过，没有谈过恋爱、没有结婚，不知道什么是爱情，怎么可以年纪轻轻就死去呢。所以我做了一件天下所有爱孩子的父母都会做的事情……”

秦和宜震惊得无以复加，睁大了双眼，他已经猜到爸爸接下来要说什么。果不其然，秦佑言接着说道：“我把自己的寿命给了你，但是单纯地砍去一半的寿数给你还不行，你命中的这一劫必须有有缘人才可以化解，不然我就算是给你五十年你不出十年依然会命丧黄泉。为了让你能够平平安安等到贵人，爸爸只能够无法看到小和儿长大成人了，对不起，在你高考最关键的时刻离你而去。”

“那我应该就是秦和宜的贵人。”在一边默默听着的九歌鼎突然说道。

秦佑言点头，“你们一人一器灵相辅相成。”

秦和宜没有哭，但眼睛酸涩，眼眶泛红，紧咬着牙关，喉咙里就跟卡着一开石头不上不下，原来爸爸不是因为阴郁症死的，不是因为他的话而受刺激，但还是因为他，爸爸才会离开，只是因为儿子的生命更重要。

“爸爸……”

“儿子别觉得愧疚了我什么，为人父母，不就应该为儿女创造更好的条件吗。既然我的生命能够换来你的，我为什么不去做。”